“市井之間對太後與君上的舊誼似有微辭,卻也不知是哪方散播的消息,又或者是市井民津津樂於此事……”雷成道。
“什麼微辭,難不成哀家過個生辰,收點貢禮,就有人非要嚼舌頭根不成?有人要嚼舌頭根,由著他們去嚼好了,哀家也不能將成百上千的好事之徒舌頭都拔下來!”清陽卻不甚在意,卻頗為向往的道,“洛陽能造這諸多精巧之物,應是要比金陵要繁榮得多,卻是可惜,哀家無緣一見。”
雷成卻是沒有接這句話,又似乎是完全沒有聽出清陽這話裏的幽怨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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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恩走出崇陽門,待著人準備車馬返回府邸,遠遠看到沈漾在一行人的簇擁下,從尚書省衙院走出來,也不知道他這是要回府邸,還是要跑到別的什麼地方去。
內侍府衙門與尚書省衙院挨著,楊恩走過去與沈漾拱手致禮。
“剛好有事找你,去我府上飲酒?”沈漾問道。
年近七旬的沈漾,已是滿頭白發,著人攙扶著登上馬車,邀楊恩與他同車共乘,往相府而去。
晚秋時節,色還不會黑得太早,這時候際流淌著火一樣的晚霞,色彩層次分明,但吹拂過來的風頭裏已經幾分凜冽的寒意了。
又或者真是年紀大了,一點風寒都承受不住。
坐進馬車裏,看著沈漾枯皺、老態龍鍾的臉,楊恩心想自己不會比他好上多少。
“馮翊使蜀時,若穀也在成都府,沒想到韓謙馬不停蹄又將他派來金陵了。”沈漾道。
“成都那邊什麼狀況?”看到薛若穀矮著身子鑽進車廂裏來,楊恩問道。
“曹幹六月出使洛陽,八月返回成都,他走了這一趟,卻像被嚇壞了一般,”薛若穀矮著身子給楊恩行禮,道,“蜀主王邕答應梁國遣送將官家的要求,我離開成都府時,馮翊就帶著第一批歸附的蜀兵將官家大約有一千兩百人趕去洛陽,卻沒想到他今日又趕來金陵了……”
楊恩沒想到蜀國的姿態如此軟弱,蹙緊眉頭,也不知道該什麼才好。
“聽阮陶前日又到金陵來了,這兩時間一直都在壽王府裏,楊侯爺可有聽?”薛若穀問道。
楊恩點點頭,阮陶這次到金陵見壽王楊致堂,並沒有想著瞞過誰。
倘若這兩有誰到壽王府飲宴以及拜訪,也不難見到阮陶就借住在壽王府裏;楊恩甚至還大體知道一些他們談話的內容。
然而他知曉這一切,又能如何?
這些年來,楊致堂看似從朝堂驅逐出去了,但他並沒有離開金陵,回到洪州養老去——事實上楊致堂比政事堂所有的大臣都要年輕。
鄭榆、鄭暢二人最先致仕歸鄉,周炳武也多次遞上辭呈,請求致仕;張潮戀棧不多,但他與沈漾都年近七旬;楊恩他也七旬了,除了內侍府的事務,其他事情也沒有太多的精力過問;年過六旬的杜崇韜算是年富力強了,但中樞僅他一人支撐不起來。
黃化年紀不大,但他身為明成太後的父親、福王的外祖父,有這層忌諱在,他就不能入中樞為相。
沈漾雖早年著力培養薛若穀,還一度外放揚州任刺史曆練,但受秦問之事的牽累,薛若穀隨後被迫辭去揚州刺史一職,回到金陵,一直以為都僅僅是以私吏、幕賓的身份在沈漾身邊任事,更加不可能進入中樞擔任參政知事這類的相職。
相比較之下,楊致堂沉寂數年,但此時的他也才五十七歲。
這些年朝廷之上,少壯派主張對梁國態度強硬的聲音日益強烈,背後的主使人就是壽王楊致堂。
楊致堂甚至都不掩飾這點,他賦閑金陵,壽王府三日一宴、五日一大宴,往來都是朝中少壯派將臣。
事實上,即便這兩年沒能成功拿下閩地、嶺南,即便朝堂之上少壯派的聲音沒有那麼激烈,即便沒有楊致堂、信王楊元演暗中推動,楊恩想他與沈漾倘若不想被大楚臣民戳著脊梁骨罵,實在也沒有立場拒絕司馬氏舉徐泗之地來投。
現在的問題也不單純是拒不拒絕司馬氏舉徐泗之地來投之事,而是楊致堂促成此事有功,他們就很難再阻止楊致堂重返中樞。
到時候他與沈漾都相繼致仕,大楚朝堂在楊致堂等人的主導下,又將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