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莫與李摯率一支羌騎旅及一支馬步兵,協同北進,往敵軍於秦州南部所設的大丘寨而去。
羌騎旅三千精銳,馬步兵僅有一千五百人,作為前鋒兵馬先行,往平夏羌騎左前翼的駐營大丘寨席卷而去。
平夏部羌騎擅騎戰,不擅築寨守城,在秦州南部丘山之間所築的大丘寨也甚是簡陋。
而為騎兵出動及飲水方便,大丘寨位於一道溪澗的南側,寨前一大片坡地,地勢開闊——營寨狹,大批集結過來的騎兵,相當多的人馬都是在寨子外紮下營帳休整。
隴右軍步騎縱馬趕來,駐守大丘寨以及附近幾座簡易防寨的平夏部騎兵也悍然出動。
黑壓壓的騎兵在冰雪覆蓋的一座石山山腳前排兵布陣,仿佛數股涇渭分布的洪流,蓄著勢,隨時就要洶湧衝擊出來。
雙方斥候遊哨在草地、溪穀間,已經拿起長弓強弩遊弋著對射。
李摯率馬步兵,在距離大丘寨六七裏處停了下來,身穿重甲的步卒下馬之後,在斜向大丘寨的一座溪穀裏結成五個錐形衝鋒陣形,往前逼迫。
侯莫率三千青黑色鎧甲的羌騎,分為五隊遊弋於側翼的低山坡穀間。
敵騎這時候也悍然出動,一隊隊騎兵左右拉開的鋒線,仿佛洪流漫過廣及三四裏的坡穀。
敵騎如此布陣,是想以占優勢的騎兵規模,直接將隴右軍前鋒兵馬包圍起來,然後借助地形,不斷的發動衝擊,直至將在這支先行的隴右軍撕成碎片。
隻是敵軍主將顯然高估了己方的作戰意誌。
侯莫僅在百餘扈騎的簇擁下,與李摯一起,位居重甲衝鋒步陣的中心位置,將旗變換,兩翼的騎兵迅速往側後翼散開。
既定的戰術很簡單,就要先盡一切可能避免雙方騎兵陷入混戰。
麵對傾巢而出的敵騎,兩翼的騎兵沿著坡穀、山脊往側後翼收縮,主動將中間的重甲步陣暴露出來,以大盾重弩,迎擊敵騎的衝擊。
等到居中的重甲步騎像磐石一般,遏製住敵騎像洪流一般的淩厲攻勢,兩翼的騎兵再從側翼殺上來。
這時候將敵騎纏粘得越久,重甲步陣的重弩才能更淋漓盡致的發揮出應有的作用來。
隴山以西,是地勢平闊,但這裏位於黃土高原的邊緣,與隴山、岷山的支脈餘脈山嶺交錯,山地地形非常的明顯。
不走千百年所修的古驛道——古驛道事前也被敵軍破壞得厲害——戰車以及笨重的簧臂式床子弩、蠍子弩,根本無法拖入溝壑交錯的淺溝低穀之中作戰。
重甲步卒想要在溝壑交錯的地域前行,不借助軍馬,一翻山越穀,累得人仰馬翻,能走二三十裏的直線路程都相當困難。
這一地域,通常來是騎兵縱橫的下,精為騎射的羌族武勇,駕馭優良的戰馬,在坡穀嶺脊間迂回穿插,速度極快,來去如風。
隴右軍也不會跟敵騎在溝壑山穀間糾纏,步卒乘馬、騎兵相護,直奔其城寨列陣;敵軍若戰則大盾重弩伺候,不戰則進逼城寨之前,同樣是大盾重弩伺候。
重甲步卒所裝備的重弩,也是李摯、侯莫等將賴以獲勝的利器。
重甲步卒所裝備的重弩,已經不能叫臂張弩了,由於弩臂太強,精壯武卒甚至用腳踏開弩都相當費力,主要利用齒輪絞盤開弩,射擊速度要比傳統的臂張弩慢一截。
臂張弩的重量也相當喜人,重逾三十斤,再精壯的武卒,也很難一邊執繩馭馬一邊單手舉弩精準的射擊敵人;而開弩填箭,也要比騎兵所裝備的輕弩複雜、繁瑣。
然而步卒重弩,威力之強足能射穿二百步外的環鎖甲,這一優勢足以彌補它身上的諸多缺點。
刀盾兵持大盾護衛側前,重弩從大盾的縫隙間,露出鋒利的破甲箭簇,窺射敵騎殺來,便迎頭痛射,密集的弩箭攢射,總能將十數人馬射倒在地。
敵騎試圖趁重弩射擊的間隙,蜂擁而上衝擊盾陣,兩翼的騎兵則勇猛的殺上來,從側翼遲滯其進攻的速度,輕減盾陣所承受的壓力,給重弩開弦填箭爭取更多的時間。
而敵騎即便不畏傷亡,衝入重甲步卒的陣列,即便騎在馬背上,有著居高臨下的優勢,他們所揮舞的戰刀,卻很難劈開重盾堅甲的保護,重創隴右軍的步卒,他們又僅有革甲護身,麵對長矛橫刀的重鋒劈砍,卻是傷亡慘重。
幾個回合接觸下來,敵騎見占不到什麼便宜,但往兩翼散開,不敢再糾纏作戰,侯莫、李摯則指揮步騎協同往大丘寨逼近。
在相對開闊的穀地,隴右軍在騎兵規模上不占優勢,很難對如此規模的敵騎打殲滅戰,但隴右軍的戰役意圖很直截明了。
就要先攻陷平夏部羌騎在渭河以南的一座座城寨,迫使他們在渭河以南的高原、丘山之間,失去立足之地,不得不從渭河以南的山穀地退出去。
隻要隴右軍能奪下秦州南部地區,逼迫渭水河畔,也就能從西翼封堵住王孝先所部沿渭水河穀逃往隴山以西高原地區的通道,完成既定的作戰任務。
除了偶爾殺得血性大起的平夏部騎將外,大多數平夏部的騎兵將領打得都相當保守,通常都是糾纏一番,見無機可趁,便集結兵馬後撤,也沒有誰想著退守簡陋的城寨。
而那些殺得氣血上頭的羌將,在隴右軍的盾陣弩陣以及步騎協同戰術麵前,則是被殺得頭破血流,最後看左右沒有援兵上來血戰,也不得不帶著殘兵敗將撤走。
從隴右軍這兩年所築的羊圈梁寨到秦州州治上邽(水)也就一百餘裏,但逐一掃蕩秦州南部的敵寨,逼迫敵軍北撤,兼之古驛道被敵軍破壞嚴重,大軍一路或翻越溝壑、或修道架橋,敵騎還不時會守在溪溝大澗的對岸峙守、威懾,也是到三月上旬兩萬步騎才推進到上邽城下。
夏商之時,渭水上遊兩岸的土地就屬雍州,秦朝贏氏先祖為周王室養馬有功,受封於渭水以北、隴山西麓的秦池,也是秦州最早見於史籍的地名;之後秦地南擴,於渭河上遊置邽、翼二縣,也是有史以為最早設置的兩個縣級建置。
邽縣即今日的秦州州治所在上邽縣,漢武帝時置水郡,到北魏年間易郡改州,始置秦州,並延用至今;作為州治所在,上邽與水兩個縣名則混用至今。
李知誥執鞭渭河南岸,往北眺望。
秦州以渭水為界,地形分異鮮明,以南多山地,以北則是厚重起伏的黃土丘陵,而渭水中上遊的河穀地區則有渭河及支流攜帶沉積下來的肥沃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