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七月中旬之前談成和議,雙方裁撤邊境兵馬,解除戒嚴及軍事動員,恢複商貿、減免過稅,除稱臣外,大梁每年還可以進納包括棉布、鐵料等在內,總值一百萬緡的物資……”雷成道。
“減免過稅,這事沈漾、楊恩他們都不會同意吧?”清陽蹙著秀眉道。
“諸州縣榷賣及市泊稅、過稅,名義歸鹽鐵轉運使司所轄,但事實上除卻地方州縣截留,除去地方宗閥壟斷,除去官吏中飽私囊,中樞最終又能將多少收攏到手裏?”雷成道,“現在減免的僅僅是地方州縣所截留、官吏中飽私囊以及地方宗族勢力通過種種手段偷逃的市泊稅、過稅,而實際應征收的稅賦,都集中到大楚中樞手裏,這裏麵的利弊,沈漾、楊恩他們不可能看不過來。此外,大梁也必然要從江淮收購食鹽,每石一千錢的鹽利,也都可以直接繳到中樞手裏。而太後真要不想再叫沈漾、楊致堂、杜崇韜這些人指手劃腳,和談時可以約這些貢奉都應由內侍府掌管。錢糧乃權柄之要,有錢糧賞恩罰罪,才有嫡係親信,才有人馬可用,要不然的話,就連內侍府設獄,都要從禦史台、大理寺借用獄丞、刑吏,太後怎麼可能叫下麵的將臣唯命是從,而非陽奉陰違?”
“哀家知道了,一切看鄭榆、蔡宸怎麼談了。”清陽道。
“那當然,老奴也隻是將君上的心思提前知會太後一聲……”雷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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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決定和議,那韓文煥、韓道銘、陳景舟、馮翊一幹人等就不再是逆囚,而是梁使,也不能再將王文謙、殷鵬押在內侍府獄。
王文謙、殷鵬臨夜回到蘭亭巷,宅子裏已經雞飛狗跳了好幾。
許氏等眷屬、仆役雖然沒有被抓入內侍府獄,但也被勒令居於宅中不得進去,京兆府時刻有衙兵盯著左右。即便將不多的細軟之物拿出來賄賂衙差,往信王府報信求救也不得回應,而聽聞韓府更是滿門遭受到抓捕,更是令許氏等女眷心思惶亂,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挨到王文謙、殷鵬放回來,院子裏的女眷都是哭聲連連。
外麵的衙兵撤走,王文謙剛要吩咐家人去買兩壺酒回來,卻聽到巷道裏有轔轔車馬聲傳來。
許氏有如驚弓之鳥,聽到密集的馬蹄聲在宅子外停聲,臉色瞬時變得煞白。
片晌後,看守宅門的家人進來稟告:“陳侍郎的長公子陳元臣帶著人過來求見……”
陳景舟身為兵部侍郎,自有他的尊嚴,非但他沒有提前撤往北岸,就連兩子及家都始終都留在金陵城裏,先是遭受到軟禁,而棠邑水軍進攻鼇山島之後,除了奴婢仆役繼續軟禁宅中之外,其家子侄二十餘口也都一起被關入內侍府獄。
王文謙還以為韓道銘、陳景舟即便被放出來,或許要再等一些時間才能兼顧到這裏,沒想到這麼快就叫陳元臣過來了。
陳景舟有四子,長子戰死沙場、次子沒有長大成年就夭折,陳元臣是其第三子,也早已娶妻生子,此時年逾二十五歲。
陳景舟不再領兵之後,陳元臣也追隨先往廣德府任吏,後隨同調回兵部任吏,唯有陳景舟的幼子陳繼賢,一直與親族家人住在滄浪縣陳家寨老宅之中,還是滄浪城危機,山寨勢力被驅逐出均州,陳家寨大部分人遷往光州、霍州定居,陳景舟將所有家人都接到金陵城。
王文謙著家人將陳元臣請進來,而陳元臣剛從內侍府獄出來就趕到蘭亭巷,確實是韓道銘授意,希望現在就將王文謙、殷鵬接往韓府:
“楊致堂今日在崇文殿失言想與東梁軍媾和,以便楊元演能率部進攻滁州,遭受到長信太後的怒斥,最終沈漾、鄭榆、張潮、楊恩等大臣決定與大梁開啟和談,但事情猶有曲折,也保不住有些人會狗急跳牆,用下作手段,還請王大人、殷將軍,今夜就搬去韓府。父親與老大人商議,想著在正式和談前,除和談使臣外,爭取將其他人都送到北岸去。”
不管韓謙在信函裏都沒有提及王文謙、殷鵬等人的處置,但韓文煥不提,韓道銘、陳景舟以及馮翊都不可能坐看王文謙這邊十數人陷入險境——王文謙畢竟是大梁國妃王珺的親生父親,而王氏子弟王遠、王轍、王衍、王樘、霍厲、霍肖等人也陸續在大梁身居要職。
王文謙也不清楚和談的消息傳到楚州,楊元演會有什麼反應,也不清楚長信太後訓斥楊致堂到底是怎樣一番情形,但他知道這時候不是故作清高的時候。
宅子裏也沒有什麼太多的細軟之物,願意追隨他們去北岸的奴婢仆役,也都帶著,故土難離的奴婢仆役也都返還身契、將不多的財物都拿出來分給他們,交他們投親靠友,不至於沒有著落。
草草收拾一番,與殷鵬一家十數口人,月夜先趕往韓府與韓文煥、韓道銘、陳景舟他們先會合。
雖正式啟動和談,但韓府外圍的衙兵並沒有減少,深夜裏甚至還有兩隊身披重甲的精銳兵卒在左右侍巷巡邏,不過名義上已經從“看押”變為“保護”。
陳元臣帶人趕到蘭亭巷迎接他們過來會合,也有京兆府的一隊衙兵相隨,但至少沒有再像以往那般禁止他們出入韓府宅子了。
韓府黑檀大門,在兩盞明角燈的昏黃燈光照耀下,那一顆顆彰顯宅院主人顯貴身份的熟銅釘,卻顯得格外的深沉。
陳元臣上前叩門,裏麵人打開黑檀迎賓大門沒有開啟,側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名身穿鎧甲、年約二十三四歲的青年將領走出來。
王文謙認得此人乃是韓謙最初發跡蘭亭巷,從流民之中招攬的一名家兵子弟,叫盧澤,是那一批家兵子弟裏年紀最的幾人之一,名頭不及趙無忌、郭卻、林宗靖、郭奴兒、何柳鋒等人響亮,但這幾年來韓府在金陵內的內衛力量都是盧澤負責,王文謙猜測棠邑秘司在金陵的核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