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最終決定要撕破臉,那也得等他們先有自保的底氣才。
看著內侍府的人“禮送”韓道銘、雲樸子、秦問三人離開,眾人在大殿之內過好一會兒,都沒有恍過神來。
現在擺在他們麵前的問題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麵,一是韓道銘的話有幾分可信,以及韓謙到底想幹什麼,還一個就是朝中到底被韓謙滲透到哪一步。
是不是他們繞了一個大圈子,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反倒更複雜了。
“咳……”沈漾猛烈的咳嗽起來,這才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沈漾從袖子裏取出手巾捂住嘴角,咳嗽了好一會兒才止住,看著手巾上的一抹殷紅血跡,心如死灰的他也是不顧,徑直收入袖中,走到禦案之前,伏身跪下:“老臣已眼拙,察人不明,致朝廷處處被動,有負先帝及太後的信任,實無臉再苟且留在朝中,請太後準許老臣告老歸鄉……”
見沈漾此時竟欲告老離去,眾人又皆是一驚。
清陽眼眸盯著沈漾灰敗的枯瘦老臉, 心知秦問之事對他打擊不少,但還不至於叫他這時候摞挑子走人。
而她選擇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時機將秦問的身份揭穿,是有打擊沈漾的意思,但隻是想打擊他的氣焰,而非將他從朝中逼走。
清陽不給黃娥那賤婢話的機會,語氣和緩的跟沈漾道:
“秦問罔顧朝廷大義私交大臣、以結朋黨,與沈相何幹?而此時大臣、王侯擁兵自重、擅議兵事不,還是百般勾結廷臣內宦,朝廷飄搖,沈相又何忍心棄哀家與陛下而去?”
不管怎麼,隻要韓謙一是楚之大臣宿將,為韓謙所用的秦問就不能算是敵間——秦問對沈漾的背叛,雖然叫沈漾是那樣的不堪,但認真細究起來,連一個“察人不明”的罪名都不能公開拿出來。
楊恩、楊致堂、杜崇韜、鄭榆、張潮等人,也絕不會希望沈漾這時候袖手而去。
“敘州因韓道勳、韓謙父子而興,韓謙又多年在先帝身邊主持縉雲樓,之後又興赤山軍,朝野上下多有棠邑私棠,哀家並不奇怪,宮變之時,雲樸子提前示警,又引哀家帶著陛下藏入尚書省時遇到秦問,哀家當時惶然無策,一切隻能倚重雲樸子、秦問,但事後想來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
清陽見沈漾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回去,沒有再提請辭之事,繼續道,
“隻是黔陽侯鎮守淮西禦敵於外,韓道銘又是大楚重臣,哀家也不便細究這裏麵的曲折,想必眾卿家與哀家是一個心思。然而,現在不管他們再如何巧舌如簧,也應將敘州、縉雲樓、赤山軍的舊人隔絕在朝堂之外,想必諸卿家都沒有意見吧?”
沈漾心思還沒有恢複過來,楊恩看向楊致堂、杜崇韜他們。
雖然他們也知道長信太後這些話,有為自己辯解、並有與棠邑進行切割之意,但不管怎麼,就算是宮變之時長信太後與棠邑暗中勾結,但最終的心思還是想著大皇子繼位。
這並不能算有害楊氏宗室的利益。
而此時長信太後也表明了立場,他們還能怎麼辦,這時候罷黜新帝,另立福王?
不管怎麼,他們都得先熬過此節,再其他,而當前首先要做的,除了加強戒備,查清楚韓謙的行蹤之外,也確實需要將朝中與棠邑可能會有牽涉的將吏都隔絕起來。
“太後所言甚是,或可令這些官吏休沐在家,不得再參與諸部院司之事,再暗中順藤摸瓜進行稽查。”楊致堂沉吟道。
清陽想到年老宮侍所她此時唯有內侍府這步棋可用的話來。
雖然宮裏還留用大量的宦官、宮女,但內侍省改為內侍府之後,宮裏所主事的,主要還是宗室耆老與宗室婦。
這裏麵有病逝壽春的老皇叔楊泰之子,有佑帝兩個嫡親妹妹,也有佑帝兩個女兒即延佑帝的兩個姐姐及家人;像杜崇韜之妻,在宗室之中血緣關係還是較遠的,但人數更多。
金陵逆亂時,居於京畿的宗室,絕大多數都被迫隨宗正卿楊泰附逆、奉立當時的太子楊元渥為帝,之後又被裹挾逃去壽春。
一直到梁楚和議時,這些人才被放回來。
即便延佑帝沒有治他們附逆之罪,依舊以宗室視之,但無疑在金陵城裏已然低人一等了。
而延佑帝在世時,即便令內府局繼續供給奉養,但相比較金陵逆亂之前的優渥大為縮減,征沒的田宅也再沒有賜還。
還是在宮變之後,內侍省改內侍府,使宗室耆老、宗室女主事,他們的狀況才稍稍改善一些。
而這半年來,這些人在長信宮、崇文殿乃至明成宮伺候,清陽也是能感受到他們的討好與巴結之意——除了這些人外,清陽也想不到金陵城裏還有什麼人能為她所用了。
清陽這一刻猶為深刻的感受到,曆朝曆代為何要用外戚了。
除了自家的兄弟姐妹之外,深居宮禁之中的女子,能有什麼人真得值得信任、依賴?隻可惜她孤身在金陵,身邊並無兄弟姐妹可用。
當然了,這些宗室南歸後,因為身上都打下“附逆”的烙印,與朝臣以及自詡清流士族之謂的江東世族宗閥格格不入。
清陽心想她需要這些人,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叫他們也知道,唯有在她這裏才會得到重用,才會恢複往日的榮光,並不需要擔心他們中有多少人會投向黃娥那賤婢。
想到這裏,清陽又道:
“無論是刑部、大理寺,還是禦史台,都有棠邑之私吏滲透,哀家覺得非常之時,涉及此事之詢查,皆由楊恩率內侍府負責,諸卿可有異議?”
“太後,此事……”
清陽提及此議,實際是在內侍府之下重開縉雲司,以掌握監察朝野官吏之權,雖楊恩乃是執掌內侍府的大臣,卻不想再開惡例。
“楊侯爺,你身為內侍大臣,這事暫且還是聽一聽沈相、壽王爺是什麼意見。”清陽截住楊恩的話頭,不叫他發表意見,而是看向楊致堂、沈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