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卻沒有追問下去,一來思慮梁帝病危這一消息的真實性,一來也都清楚韓道銘的姿態都擺在這裏,他們這樣也追問不出什麼更實際的東西來。
過了半晌,楊致堂看向雲樸子問道:
“雲道長,你有什麼話?”
“老道每日在觀中修身養性、讀經禮道,這諸多事與老道何幹?”雲樸子攤攤手,反問道,“但壽王爺一定要老道評一二,老道覺得韓尚書所言,很有些道理,就不知道沈相有什麼話了……”
“黔陽侯憂楚州心存異誌,但這絕非他擅斷獨行、無視朝廷的借口,”清陽俏容冷冽,高踞禦案之後,截過話頭,問道,“黔陽侯此時何在?”
“韓謙已經去了洛陽,人都不在東湖,微臣也不知道沈相、壽王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是要擺給誰看?”韓道銘施施然道。
“韓謙親自去了洛陽,梁帝朱裕他想要做什麼?”楊恩、沈漾這一刻也按捺不住,身子往前傾來驚問道。
“梁帝病危,梁洛王又毒傷在身,其餘二子又年幼難理軍政,梁帝認為韓謙數次拯大楚於危困之中,仁信忠義皆稱當世之典範,便有暫將河洛軍政之事相托、以待梁洛王病逾或二子長成之意。”韓道銘道。
楊恩驚疑不定的看向沈漾、杜崇韜、楊致堂等人。
他們這兩是沒有查到韓謙身在何處,卻沒有想過韓謙親自率兩萬精銳去河洛了。
清陽卻比眾人想象的鎮定許多,看向沈漾,問道:“沈相還有什麼話要問韓大人的嗎?”
沈漾當然有太多話要問,但他知道除非長信太後準許將韓道銘、雲樸子拘捕起來,由大理寺或禦史台的刑吏介入,要不然他不指望能從韓道銘嘴裏問出多少更實質的內容來。
他們甚至無從判斷韓道銘剛才所的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
沈漾思慮片晌,見其他人暫時也沒有更好的建議,便道:“或請韓大人、雲道長暫回府觀,但不得隨便離開,以備太後隨時能夠召來問詢……”
“杜大人,除韓大人、雲道長外,你再著一隊侍衛親軍護送秦大人回府,不得叫他人滋擾之!”清陽不理會坐在一旁的黃娥,直接下詔將韓道銘、雲樸子以及秦問三人軟禁起來。
長信太後下詔軟禁韓道銘、雲樸子,沈漾、楊致堂、楊恩等人自然讚同,但聽她下詔要同時將知製誥秦問一起軟禁起來,皆愣在那裏,都懷疑是聽岔了,不約而同的朝站在沈漾身後的秦問看過來。
秦問輕歎一口氣,長信太後此舉,不僅是決心切割與棠邑的關係,也是要借他打擊沈漾、楊恩等人。
當然,他之前早就預料到這一幕會發生,也沒有什麼驚慌失措,隻是沈漾愕然驚坐的看過來,他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好受,走將出來,朝沈漾長躬而禮:
“秦問這些年愧受沈相照顧!”
“你……”沈漾站起來問什麼,卻是一個踉蹌,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難以置信的盯著秦問。
秦問要走過去攙扶他,他也是用力的將秦問推開,狼狽不堪的扶好坐墩,手腳有些發抖的坐好。
楊恩、楊致堂、杜崇韜、鄭榆、鄭暢、張潮、黃惠祥以及張憲、周啟年等人,有一個算一個,都目瞠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沈漾以子侄視之、機要皆要問之的秦問,竟然是韓謙這些年來埋在沈漾身邊的釘子?
這簡直比當年王琳乃淮東暗樁、文瑞臨乃是梁國蟄虎,更令他們震驚不已。
難怪赤山會這些年能隱藏得這麼好?
赤山會之事,除了鹽鐵轉運使張潮有失察之責外,理論上州縣也應該能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棠邑不可能掩飾得不露一點破綻。
然而,倘若在諸多機密奏疏在彙總到政事堂之前的最後節點上,一切有可能引起警覺的疑點,都被秦問悄無聲息的抹掉,也無怪乎他們都會變成瞎子了。
“年後,你邀我們去信王府見世子楊聰,也是有意而為之?”
楊恩之前就斷定年後的風議必是棠邑有意在幕後操縱,周啟年再要想不到這點,都可以找條地縫鑽進去了,但他此時還是太震驚了。
倘若秦問早就被韓謙拉攏過去,那朝中還有多少人是能值得他們信任的?
清陽一雙冷冽的妙目掃過眾人到這時都難抑震驚的麵孔,她不能叫沈漾、楊致堂他們先察覺到秦問有問題,那樣的話,她就太被動了,非但洗不清之前與棠邑勾結的嫌疑,甚至還會被沈漾、楊致堂等人認定她的存在,將是朝廷後續限製或打壓棠邑的巨大妨礙。
到那時候,黃娥這賊婢即便不跳出來,沈漾、楊致堂他們也多半不會再容她對朝政指手劃腳。
清陽想到年老宮侍的話,心裏暗想,不管那人到底打什麼主意,自己唯一能抓住主動的機會,或許還真是眼前楊致堂、杜崇韜等人不敢輕議廢立。
想到這裏,清陽進一步緊逼諸人問道:“是不是著內侍府的人先請韓大人、秦大人、雲道長下去吧?”
既然無法從韓道銘等人的嘴裏問出什麼,留下韓道銘、雲樸子、秦問等人在場,隻會叫眾人更加難堪罷了。
當然,長信太後之前由侍衛親軍將這三人遣回府觀軟禁起來,這時候卻由內侍府的人負責,眾人也沒有覺得有什麼大的區別——內侍府目前在楊恩之下,主要是宗室裏老人及宗室命婦掌事,這樣的時刻反倒能給眾人更多的信任感跟依賴感。
當然了,長信太後下詔對這三人僅僅是進行軟禁,而不采取其他措施,眾人暫時也無話可。
他們此時都沒有搞清楚韓謙的真正行蹤,也沒有搞清楚梁帝朱裕是否真已經病入膏肓或者已經駕崩,現在就將棠邑及韓府的行徑定性為謀逆,無疑是輕率而冒險的。
而這時候即便要拿秦問治罪,也隻能著禦史台以“私結朋黨”進行彈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