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漢書卷九十七(下)(1 / 3)

白日忽已移光兮,遂暗莫而昧幽,猶被覆載之厚德兮,不廢捐於罪郵。奉共養於東宮兮,托長信之末流,共灑掃於帷幄兮,永終死以為期。願歸骨於山足兮,依鬆柏之餘休。

重曰:“潛玄宮兮幽以清,應門閉兮禁闥扃。華殿塵兮玉階菭,中庭萋兮綠草生。廣室陰兮帷幄暗,房櫳虛兮風泠泠。感帷裳兮發紅羅,紛兮紈素聲。神眇眇兮密靚處,君不禦兮誰為榮?俯視兮丹墀,思君兮履綦。仰視兮雲屋,雙涕兮橫流。顧左右兮和顏,酌羽觴兮銷憂。惟人生兮一世,忽一過兮若浮。已獨享兮高明,處生民兮極休。勉虞精兮極樂,與福祿兮無期。《綠衣》兮《白華》,自古兮有之。

至成帝崩,倢伃充奉園陵,薨,因葬園中。

孝成趙皇後,本長安宮人。初生時,父母不舉,三日不死,乃收養之。及壯,屬陽阿主家,學歌舞,號曰飛燕。成帝嚐微行出,過陽阿主,作樂。上見飛燕而說之,召入宮,大幸。有女弟複召入,俱為倢伃,貴傾後宮。

許後之廢也,上欲立趙倢伃。皇太後嫌其所出微甚,難之。太後姊子淳於長為侍中,數往來傳語,得太後指,上立封趙倢伃父臨為成陽侯。後月餘,乃立倢伃為皇後。追以長前白罷昌陵功,封為定陵侯。

皇後既立,後寵少衰,而弟絕幸,為昭儀。居昭陽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髤漆,切皆銅遝黃金塗,白玉階,壁帶往往為黃金,函藍田璧,明珠、翠羽飾之,自後宮未嚐有焉。姊弟顓寵十餘年,卒皆無子。

末年,定陶王來朝,王祖母傅太後私賂遺趙皇後、昭儀,定陶王竟為太子。

明年春,成帝崩。帝素強,無疾病。是時,楚思王衍、梁王立來朝,明旦當辭去,上宿供張白虎殿。又欲拜左將軍孔光為丞相,已刻侯印書讚。昏夜平善,鄉晨,傅褲襪欲起,因失衣,不能言,晝漏上十刻而崩。民間歸罪趙昭儀,皇太後詔大司馬莽、丞相大司空曰:“皇帝暴崩,群眾嘩怪之。掖庭令輔等在後庭左右,侍燕迫近,雜與禦史、丞相、廷尉治問皇帝起居發病狀。”趙昭儀自殺。

哀帝既立,尊趙皇後為皇太後,封太後弟侍中駙馬都尉欽為新成侯。趙氏侯者凡二人。後數月,司隸解光奏言:

臣聞許美人及故中宮史曹宮皆禦幸孝成皇帝,產子,子隱不見。

臣遣從事掾業、史望驗問知狀者掖庭獄丞籍武,故中黃門王舜、吳恭、靳嚴,官婢曹曉、道房、張棄,故趙昭儀禦者於客子、王偏、臧兼等,皆曰宮即曉子女,前屬中宮,為學事史,通《詩》,授皇後。房與宮對食,元延元年中宮語房曰:“陛下幸宮。”後數月,曉入殿中,見宮腹大,問宮。宮曰:“禦幸有身。”其十月中,宮乳掖庭牛官令舍,有婢六人,中黃門田客持詔記,盛綠綈方底,封禦史中丞印,予武曰:“取牛官令舍婦人新產兒,婢六人,盡置暴室獄,毋問兒男女,誰兒也!”武迎置獄。宮曰:“善臧我兒胞,丞知是何等兒也!”後三日,客持詔記與武,問:“兒死未?手書對牘背。”武即書對:“兒見在,未死。”有頃,客出曰:“上與昭儀大怒,奈何不殺?”武叩頭啼曰:“不殺兒,自知當死;殺之,亦死!”即因客奏封事,曰:“陛下未有繼嗣,子無貴賤,唯留意!”奏入,客複持詔記予武曰:“今夜漏上五刻,持兒與舜,會東交掖門。”武因問客:“陛下得武書,意何如?”曰:“瞠也。”武以兒付舜。舜受詔,內兒殿中,為擇乳母,告“善養兒,且有賞。毋令漏泄!”舜擇棄為乳母,時兒生八九日。後三日,客複持詔記,封如前予武,中有封小綠篋,記曰:“告武以篋中物書予獄中婦人,武自臨飲之。”武發篋中有裹藥二枚,赫蹄書,曰:“告偉能:努力飲此藥,不可複入。女自知之!”偉能即宮。宮讀書已,曰:“果也,欲姊弟擅天下!我兒男也,額上有壯發,類孝元皇帝。今兒安在?危殺之矣!奈何令長信得聞之?”宮飲藥死。後宮婢六人召入,出語武曰:“昭儀言:‘女無過。寧自殺邪,若外家也?’我曹言願自殺。”即自繆死。武皆表奏狀。棄所養兒十一日,宮長李南以詔書取兒去,不知所置。

許美人前在上林涿沐館,數召入飾室中若舍,一歲再三召,留數月或半歲禦幸。元延二年懷子,其十一月乳。詔使嚴持乳醫及五種和藥丸三,送美人所。後客子、偏、兼聞昭儀謂成帝曰:“常紿我言從中宮來,即從中宮來,許美人兒何從生中?許氏竟當複立邪!”懟,以手自搗,以頭擊壁戶柱,從床上自投地,啼泣不肯食,曰:“今當安置我,欲歸耳!”帝曰:“今故告之,反怒為!殊不可曉也。”帝亦不食。昭儀曰:“陛下自知是,不食為何?陛下常自言‘約不負女’,今美人有子,竟負約,謂何?”帝曰:“約以趙氏,故不立許氏。使天下無出趙氏上者,毋憂也!”後詔使嚴持綠囊書予許美人,告嚴曰:“美人當有以予女,受來,置飾室中簾南。”美人以葦篋一合盛所生兒,緘封,及綠囊報書予嚴。嚴持篋書,置飾室簾南去。帝與昭儀坐,使客子解篋緘。未已,帝使客子、偏、兼皆出,自閉戶,獨與昭儀在。須臾開戶,呼客子、偏、兼,使緘封篋及綠綈方底,推置屏風東。恭受詔,持篋方底予武,皆封以禦史中丞印,曰:“告武:篋中有死兒,埋屏處,勿令人知。”武穿獄樓垣下為坎,埋其中。

故長定許貴人及故成都、平阿侯家婢王業、任、公孫習前免為庶人,詔召入,屬昭儀為私婢。成帝崩,未幸梓宮,倉卒悲哀之時,昭儀自知罪惡大,知業等故許氏、王氏婢,恐事泄,而以大婢羊子等賜予業等各且十人,以慰其意,屬“無道我家過失”。

元延二年五月,故掖庭令吾丘遵謂武曰:“掖庭丞吏以下皆與昭儀合通,無可與語者,獨欲與武有所言。我無子,武有子,是家輕族人,得無不敢乎?掖庭中禦幸生子者輒死,又飲藥傷墮者無數,欲與武共言之大臣,票騎將軍貪耆錢,不足計事,奈何令長信得聞之?”遵後病困,謂武:“今我已死,前所語事,武不能獨為也,慎語!”

皆在今年四月丙辰赦令前。臣謹案永光三年男子忠等發長陵傅夫人塚。事更大赦,孝元皇帝下詔曰:“(比)〔此〕朕不當所得赦也。”窮治,盡伏辜,天下以為當。魯嚴公夫人殺世子,齊桓召而誅焉,《春秋》予之。趙昭儀傾亂聖朝,親滅繼嗣,家屬當伏天誅。前平安剛侯夫人謁坐大逆,同產當坐,以蒙赦令,歸故郡。今昭儀所犯尤悖逆,罪重於謁,而同產親屬皆在尊貴之位,迫近幃幄,群下寒心,非所以懲惡崇誼示四方也。請事窮竟,丞相以下議正法。

哀帝於是免新成侯趙欽、欽兄子成陽侯,皆為庶人,將家屬徙遼西郡。時議郎耿育上疏言:

臣聞繼嗣失統,廢適立庶,聖人法禁,古今至戒。然大伯見曆知適,逡循固讓,委身吳粵,權變所設,不計常法,致位王季,以崇聖嗣,卒有天下,子孫承業,七八百載,功冠三王,道德最備,是以尊號追及大王。故世必有非常之變,然後乃有非常之謀。孝成皇帝自知繼嗣不以時立,念雖末有皇子,萬歲之後未能持國,權柄之重,製於女主,女主驕盛則耆欲無極,少主幼弱則大臣不使,世無周公抱負之輔,恐危社稷,傾亂天下。知陛下有賢聖通明之德,仁孝子愛之恩,懷獨見之明,內斷於身,故廢後宮就館之漸,絕微嗣禍亂之根,乃欲致位陛下以安宗廟。愚臣既不能深援安危,定金匱之計,又不知推演聖德,述先帝之誌,乃反覆校省內,暴露私燕,誣汙先帝傾惑之過,成結寵妾妒媚之誅,甚失賢聖遠見之明,逆負先帝憂國之意。

夫論大德不拘俗,立大功不合眾,此乃孝成皇帝至思所以萬萬於眾臣,陛下聖德盛茂所以符合於皇天也,豈當世庸庸鬥筲之臣所能及哉!且褒廣將順君父之美,匡救銷滅既往之過,古今通義也。事不當時固爭,防禍於未然,各隨指阿從,以求容媚,晏駕之後,尊號已定,萬事已訖,乃探追不及之事,訐揚幽昧之過,此臣所深痛也!

願下有司議,即如臣言,宜宣布天下,使鹹曉知先帝聖意所起。不然,空使謗議上及山陵,下流後世,遠聞百蠻,近布海內,甚非先帝托後之意也。蓋孝子善述父之誌,善成人之事,唯陛下省察!

哀帝為太子,亦頗得趙太後力,遂不竟其事。傅太後恩趙太後,趙太後亦歸心,故成帝母及王氏皆怨之。

哀帝崩,王莽白太後詔有司曰:“前皇太後與昭儀俱侍帷幄,姊弟專寵錮寢,執賊亂之謀,殘滅繼嗣以危宗廟,悖天犯祖,無為天下母之義。貶皇太後為孝成皇後,徙居北宮。”後月餘,複下詔曰:“皇後自知罪惡深大,朝請希闊,失婦道,無共養之禮,而有狼虎之毒,宗室所怨,海內之仇也,而尚在小君之位,誠非皇天之心。夫小不忍亂大謀,恩之所不能已者義之所割也,今廢皇後為庶人,就其園。”是日自殺。凡立十六年而誅。先是,有童謠曰:“燕燕,尾涏涏,張公子,時相見。木門倉琅根,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成帝每微行出,常與張放俱,而稱富平侯家,故曰張公子。倉琅根,宮門銅鍰也。

孝元傅昭儀,哀帝祖母也。父河內溫人,蚤卒,母更嫁為魏郡鄭翁妻,生男惲。昭儀少為上官太後才人,自元帝為太子,得進幸。元帝即位,立為倢伃,甚有寵。為人有材略,善事人,下至宮人左右,飲酒酹地,皆祝延之。產一男一女,女為平都公主,男為定陶恭王。恭王有材藝,尤愛於上。元帝既重傅倢伃,及馮倢伃亦幸,生中山孝王,上欲殊之於後宮,以二人皆有子為王,上尚在,未得稱太後,乃更號曰昭儀,賜以印綬,在倢伃上。昭其儀,尊之也。至成、哀時,趙昭儀、董昭儀皆無子,猶稱焉。

元帝崩,傅昭儀隨王歸國,稱定陶太後。後十年,恭王薨,子代為王。王母曰丁姬。傅太後躬自養視,既壯大,成帝無繼嗣。時中山孝王在。元延四年,孝王及定陶王皆入朝。傅太後多以珍寶賂遺趙昭儀及帝舅票騎將軍王根,陰為王求漢嗣。〔昭儀及根〕皆見上無子,欲豫自結為久長計,更稱譽定陶王。上亦自器之,明年,遂征定陶王立為太子,語在《哀紀》。月餘,天子立楚孝王孫景為定陶王,奉恭王後。太子議欲謝,少傅閻崇以為:“《春秋》不以父命廢王父命,為人後之禮不得顧私親,不當謝。”太傅趙玄以為當謝,太子從之。詔問所以謝狀,尚書劾奏玄,左遷少府,以光祿勳師丹為太傅。詔傅太後與太子母丁姬自居定陶國邸,下有司議皇太子得與傅太後、丁姬相見不,有司奏議不得相見。頃之,成帝母王太後欲令傅太後、丁姬十日一至太子家,成帝曰:“太子丞正統,當共養陛下,不得複顧私親。”王太後曰:“太子小,而傅太後抱養之。今至太子家,以乳母恩耳,不足有所妨。”於是令傅太後得至太子家。丁姬以不安養太子,獨不得。

成帝崩,哀帝即(住)〔位〕。王太後詔令傅太後、丁姬十日一至未央宮。高昌侯董宏希指,上書言宜立丁姬為帝太後。師丹劾奏:“宏懷邪誤朝,不道。”上初即位,謙讓,從師丹言止。後乃白令王太後下詔,尊定陶恭王為恭皇。哀帝因是曰:“《春秋》‘母以子貴’,尊傅太後為恭皇太後,丁姬為恭皇後,各置左右詹事,食邑如長信宮、中宮。追尊恭皇太後父為崇祖侯,恭皇後父為褒德侯。”後歲餘,遂下詔曰:“漢家之製,推親親以顯尊尊,定陶恭皇之號不宜複稱定陶。其尊恭皇太後為帝太太後,丁後為帝太後。”後又更號帝太太後為皇太太後,稱永信宮,帝太後稱中安宮,而成帝母太皇太後本稱長信宮,成帝趙後為皇太後,並四太後,各置少府、太仆,秩皆中二千石。為恭皇立寢廟於京師,比宣帝父悼皇考製度,序昭穆於前殿。

傅太後父同產弟四人,曰子孟、中叔、子元、幼君。子孟子喜至大司馬,封高武侯。中叔子晏亦大司馬,封孔鄉侯。幼君子商封汝昌侯,為太後父崇祖侯後,更號崇祖曰汝昌哀侯。太後同母弟鄭惲前死,以惲子業為陽信侯,追尊惲為陽信節侯。鄭氏、傅氏侯者凡六人,大司馬二人,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諸曹十餘人。

傅太後既尊,後尤驕,與成帝母語,至謂之嫗。與中山孝王母馮太後並事元帝,追怨之,陷以祝詛罪,令自殺。元壽元年崩,合葬渭陵,稱孝元傅皇後雲。

定陶丁姬,哀帝母也,《易》祖師丁將軍之玄孫。家在山陽瑕丘,父至廬江太守。始,定陶恭王先為山陽王,而丁氏內其女為姬。王後姓張氏,其母鄭禮,即傅太後同母弟也。太後以親戚故,欲其有子,然終無有。唯丁姬河平四年生哀帝。丁姬為帝太後,兩兄忠、明。明以帝舅封陽安侯。忠蚤死,封忠子滿為平周侯。太後叔父憲、望。望為左將軍,憲為太仆。明為大司馬票騎將軍,輔政。丁氏侯者凡二人,大司馬一人,將軍、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諸曹亦十餘人。丁、傅以一二年間暴興尤盛。然哀帝不甚假以權勢,權勢不如王氏在成帝世也。

建平二年,丁太後崩。上曰:“《詩》雲‘穀則異室,死則同穴’。昔季武子成寢,杜氏之墓在西階下,請合葬而許之。附葬之禮,自周興焉。孝子事亡如事存,帝太後宜起陵恭皇之園。”遣大司馬票騎將軍明,東送葬於定陶,貴震山東。

哀帝崩,王莽秉政,使有司舉奏丁、傅罪惡。莽以太皇太後詔皆免官爵,丁氏徙歸故郡。莽奏貶傅太後號為定陶共王母,丁太後號曰丁姬。

元始五年,莽複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至葬渭陵,塚高與元帝山齊,懷帝太後、皇太太後璽綬以葬,不應禮。禮有改葬,請發共王母及丁姬塚,取其璽綬消滅,徙共王母及丁姬歸定陶,葬共王塚次,而葬丁姬複其故。”太後以為既已之事,不須複發。莽固爭之,太後詔曰:“因故棺為致槨作塚,祠以太牢。”謁者護既發傅太後塚,崩壓殺數百人;開丁姬槨戶,火出炎四五丈,吏卒以水沃滅乃得入,燒燔槨中器物。

莽複奏言:“前共王母生,僭居桂宮,皇天震怒,災其正殿;丁姬死,葬逾製度,今火焚其槨。此天見變以告,當改如媵妾也。臣前奏請葬丁姬複故,非是。共王母及丁姬棺皆名梓宮,珠玉之衣非藩妾服,請更以木棺代,去珠玉衣,葬丁姬媵妾之次。”奏可。既開傅太後棺,臭聞數裏。公卿在位皆阿莽指,入錢帛,遣子弟及諸生四夷,凡十餘萬人,操持作具,助將作掘平共王母、丁姬故塚,二旬間皆平。莽又周棘其處以為世戒雲。時有群燕數千,銜土投丁姬穿中。丁、傅既敗,孔鄉侯晏將家屬徙合浦,宗族皆歸故郡。唯高武侯喜得全,自有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