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漢書卷九十七(下)(2 / 3)

孝哀傅皇後,定陶太後從弟子也。哀帝為定陶王時,傅太後欲重親,取以配王。王入為漢太子,傅氏女為妃。哀帝即位,成帝大行尚在前殿,而傅太後封傅妃父晏為孔鄉侯,與帝舅陽安侯丁明同日俱封。時師丹諫,以為:“天下自王者所有,親戚何患不富貴?而倉卒若是,其不久長矣!”晏封後月餘,傅妃立為皇後。傅氏既盛,晏最尊重。哀帝崩,王莽白太皇太後下詔曰:“定陶共王太後與孔鄉侯晏同心合謀,背恩忘本,專恣不軌,與至尊同稱號,終沒,至乃配食於左坐,悖逆無道。今令孝哀皇後退就桂宮。”後月餘,複與孝成趙皇後俱廢為庶人,就其園自殺。

孝元馮昭儀,平帝祖母也。元帝即位二年,以選入後宮。時父奉世為執金吾。昭儀始為長使,數月至美人,後五年就館生男,拜為倢伃。時父奉世為右將軍光祿勳,奉世長男野王為左馮翊,父子並居朝廷,議者以為器能當其位,非用女寵故也。而馮倢伃內寵與傅昭儀等。

建昭中,上幸虎圈鬥獸,後宮皆坐。熊佚出圈,攀檻欲上殿。左右貴人傅昭儀等皆驚走,馮倢伃直前當熊而立,左右格殺熊。上問:“人情驚懼,何故前當熊?”倢伃對曰:“猛獸得人而止,妾恐熊至禦坐,故以身當之。”元帝嗟歎,以此倍敬重焉。傅昭儀等皆慚。明年夏,馮倢伃男立為信都王,尊倢伃為昭儀。元帝崩,為信都太後,與王俱居儲元宮。河平中,隨王之國。後徙中山,是為孝王。

後征定陶王為太子,封中山王舅參為宜鄉侯。參,馮太後少弟也。是歲,孝王薨,有一男,嗣為王,時未滿歲,有眚病,太後自養視,數禱祠解。

哀帝即位,遣中郎謁者張由將醫治中山小王。由素有狂易病,病發怒去,西歸長安。尚書簿責擅去狀,由恐,因誣言中山太後祝詛上及太後。太後即傅昭儀也,素常怨馮太後,因是遣禦史丁玄案驗,盡收禦者官吏及馮氏昆弟在國者百餘人,分係雒陽、魏郡、巨鹿。數十日無所得,更使中謁者令史立與丞相長史、大鴻臚丞雜治。立受傅太後指,幾得封侯,治馮太後女弟習及寡弟婦君之,死者數十人。巫劉吾服祝詛。醫徐遂成言習、君之曰:“武帝時醫修氏刺治武帝得二千萬耳,今愈上,不得封侯,不如殺上,令中山王代,可得封。”立等劾奏祝詛謀反,大逆。責問馮太後,無服辭。立曰:“熊之上殿何其勇,今何怯也!”太後還謂左右:“此乃中語,前世事,吏何用知之?〔是〕欲陷我效也!”乃飲藥自殺。

先未死,有司請誅之,上不忍致法,廢為庶人,徙雲陽宮。既死,有司複奏:“太後死在未廢前。”有詔以諸侯王太後儀葬之。宜鄉侯參、君之、習夫及子當相坐者,或自殺,或伏法。參女弁為孝王後,有兩女,有司奏免為庶人,與馮氏宗族徙歸故郡。張由以先告賜爵關內侯,史立遷中太仆。

哀帝崩,大司徒孔光奏“由前誣告骨肉,立陷人入大辟,為國家結怨於天下,以取秩遷,獲爵邑,幸蒙赦令,請免為庶人,徒合浦”雲。

中山衛姬,平帝母也。父子豪,中山盧奴人,官至衛尉。子豪女弟為宣帝倢伃,生楚孝王;長女又為元帝倢伃,生平陽公主。成帝時,中山孝王無子,上以衛氏吉祥,以子豪少女配孝王。元延四年,生平帝。

平帝年二歲,孝王薨,代為王。哀帝崩,無嗣。太皇太後與新都侯莽迎中山王立為帝。莽欲顓國權,懲丁、傅行事,以帝為成帝後,母衛姬及外家不當得至京師。乃更立宗室桃鄉侯子成都為中山王,奉孝王後,遣少傅左將軍甄豐賜衛姬璽綬,即拜為中山孝王後,以苦陘縣為湯沐邑。又賜帝舅衛寶、寶弟玄爵關內侯。賜帝三妹,謁臣號修義君,哉皮為承禮君,鬲子為尊德君,食邑各二千戶。莽長子宇非莽隔絕衛氏,恐久後受禍,即私與衛寶通書記,教衛後上書謝恩,因陳丁、傅舊惡,幾得至京師。莽白太皇太後詔有司曰:“中山孝王後深分明為人後之義,條陳故定陶傅太後、丁姬悖天逆理,上僭位號,徙定陶王於信都,為共王立廟於京師,如天子製,不畏天命,侮聖人言,壞亂法度,居非其製,稱非其號。是以皇天震怒,火燒其殿,六年之間大命不遂,禍殃仍重,竟令孝哀帝受其餘災,大失天心,夭命暴崩,又令共王祭祀絕廢,精魂無所依歸。朕惟孝王後深說經義,明鏡聖法,懼古人之禍敗,近事之咎殃,畏天命,奉聖言,是乃久保一國,長獲天祿,而令孝王永享無疆之祀,福祥之大者也。朕甚嘉之。夫褒義賞善,聖王之製,其以中山故安戶七千益中山後湯沐邑,加賜及中山王黃金各百斤,增傅相以下秩。”

衛後日夜啼泣,思見帝,而但益戶邑。宇複教令上書求至京師。會事發覺,莽殺宇,盡誅衛氏支屬。衛寶女為中山王後,免後,徙合浦。唯衛後在,王莽篡國,廢為家人,後歲餘卒,葬孝王旁。

孝平王皇後,安漢公太傅大司馬莽女也。平帝即位,年九歲,成帝母太皇太後稱製,而莽秉政。莽欲依霍光故事,以女配帝,太後意不欲也。莽設變詐,令女必入,因以自重,事在《莽傳》。太後不得已而許之,遣長樂少府夏侯藩、宗正劉宏、少府宗伯鳳、尚書令平晏納采、太師光、大司徒馬宮、大司空甄豐、左將軍孫建、執金吾尹賞、行太常事太中大夫劉歆及太卜、太史令以下四十九人賜皮弁素績,以禮雜卜筮,太牢祠宗廟,待吉月日。明年春,遣大司徒宮、大司空豐、左將軍建、右將軍甄邯、光祿大夫歆奉乘輿法駕,迎皇後於安漢公第。宮、豐、歆授皇後璽紱,登車稱警蹕,便時上林延壽門,入未央宮前殿。群臣就位行禮,大赦天下。益封父安漢公地滿百裏,賜迎皇後及行禮者,自三公以下至騶宰執事長樂、未央宮、安漢公第者,皆增秩,賜金、帛各有差。皇後立三月,以禮見高廟。尊父安漢公號曰宰衡,位在諸侯王上。賜公夫人號曰功顯君,食邑。封公子安為褒新侯,臨為賞都侯。

後立歲餘,平帝崩。莽立孝宣帝玄孫嬰為孺子,莽攝帝位,尊皇後為皇太後。三年,莽即真,以嬰為定安公,改皇太後號為定安公太後。太後時年十八矣,為人婉有節操。自劉氏廢,常稱疾不朝會。莽敬憚傷哀,欲嫁之,乃更號為黃皇室主,令立國將軍成新公孫建世子襐飾將醫往問疾。後大怒,笞鞭其旁侍禦。因發病,不肯起,莽遂不複強也。及漢兵誅莽,燔燒未央宮,後曰:“何麵目以見漢家!”自投火中而死。

讚曰:《易》著吉凶而言謙盈之效,天地鬼神至於人道靡不同之。夫女寵之興,由至微而體至尊,窮富貴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禍福之宗也。序自漢興,終於孝平,外戚後庭色寵著聞二十有餘人,然其保位全家者,唯文、景、武帝太後及邛成後四人而已。至如史良娣、王悼後、許恭哀後身皆夭折不辜,而家依托舊恩,不敢縱恣,是以能全。其餘大者夷滅,小者放流,嗚呼!鑒茲行事,變亦備矣。漢書卷九十八

元後傳第六十八

孝元皇後,王莽姑也。莽自謂黃帝之後,其《自本》曰:黃帝姓姚氏,八世生虞舜。舜起媯汭,以媯為姓。至周武王封舜後媯滿於陳,是為胡公,十三世生完。完字敬仲,奔齊,齊桓公以為卿,姓田氏。十一世,田和有齊國,二世稱王,至王建為秦所滅。項羽起,封建孫安為濟北王。至漢興,安失國,齊人謂之“王家”,因以為氏。

文、景間,安孫遂字伯紀,處東平陵,生賀,字翁孺。為武帝繡衣禦史,逐捕魏郡群盜堅盧等黨與,及吏畏懦逗留當坐者,翁孺皆縱不誅。它部禦史暴勝之等奏殺二千石,誅千石以下,及通行飲食坐連及者,大部至斬萬餘人,語見《酷吏傳》。翁孺以奉使不稱免,歎曰:“吾聞活千人〔者〕有封子孫,吾所活者萬餘人,後世其興乎!”

翁孺既免,而與東平陵終氏為怨,乃徙魏郡元城委粟裏,為三老,魏郡人德之。元城建公曰:“昔春秋沙麓崩,晉史卜之,曰:‘陰為陽雄,土火相乘,故有沙麓崩。後六百四十五年,宜有聖女興。’其齊田乎!今王翁孺徙,正直其地,日月當之。元城郭東有五鹿之虛,即沙鹿地也。後八十年,當有貴女興天下。”雲。

翁孺生禁,字稚君,少學法律長安,為廷尉史。本始三年,生女政君,即元後也。禁有大誌,不修廉隅,好酒色,多取傍妻,凡有四女八男:長女君俠,次即元後政君,次君力,次君弟;長男鳳孝卿,次曼元卿,譚子元,崇少子,商子夏,立子叔,根稚卿,逢時季卿。唯鳳、崇與元後政君同母。母,適妻,魏郡李氏女也。後以妒去,更嫁為河內苟賓妻。

初,李親任政君在身,夢月入其懷。及壯大,婉順得婦人道。嚐許嫁未行,所許者死。後東平王聘政君為姬,未入,王薨。禁獨怪之,使卜數者相政君,“當大貴,不可言”。禁心以為然,乃教書,學鼓琴。五鳳中,獻政君,年十八矣,入掖庭為家人子。

歲餘,會皇太子所愛幸司馬良娣病,且死,謂太子曰:“妾死非天命,乃諸娣妾良人更祝詛殺我。”太子憐之,且以為然。及司馬良娣死,太子悲恚發病,忽忽不樂,因以過怒諸娣妾,莫得進見者。久之,宣帝聞太子恨過諸娣妾,欲順適其意,乃令皇後擇後宮家人子可以虞侍太子者,政君與在其中。及太子朝,皇後乃見政君等五人,微令旁長禦問知太子所欲。太子殊無意於五人者,不得已於皇後,強應曰:“此中一人可。”是時政君坐近太子,又獨衣絳緣諸於,長禦即以為是。皇後使侍中杜輔、掖庭令濁賢交送政君太子宮,見丙殿。得禦幸,有身。先是者,太子後宮娣妾以十數,禦幸久者七八年,莫有子,及王妃一幸而有身。甘露三年,生成帝於甲館畫堂,為世適皇孫。宣帝愛之,自名曰驁,字太孫,常置左右。

後三年,宣帝崩,太子即位,是為孝元帝。立太孫為太子,以母王妃為婕妤,封父禁為陽平侯。後三日,婕妤立為皇後,禁位特進,禁弟弘至長樂衛尉。永光二年,禁薨,諡曰頃侯。長子鳳嗣侯,為衛尉侍中。皇後自有子後,希複進見。太子壯大,寬博恭慎,語在《成紀》。其後幸酒,樂燕樂,元帝不以為能。而傅昭儀有寵於上,生定陶共王。王多材藝,上甚愛之,坐則側席,行則同輦,常有意欲廢太子而立共王。時鳳在位,與皇後、太子同心憂懼,賴侍中史丹擁右太子,語在《丹傳》。上亦以皇後素謹慎,而太子先帝所常留意,故得不廢。

元帝崩,太子立,是為孝成帝。尊皇後為皇太後,以鳳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益封五千戶。王氏之興自鳳始。又封太後同母弟崇為安成侯,食邑萬戶。鳳庶弟譚等皆賜爵關內侯,食邑。

其夏,黃霧四塞終日。天子以問諫大夫楊興、博士駟勝等,對皆以為:“陰盛侵陽之氣也。高祖之約也,非功臣不侯,今太後諸弟皆以無功為侯,非高祖之約,外戚未曾有也,故天為見異。”言事者多以為然。鳳於是懼,上書辭謝曰:“陛下即位,思慕諒闇,故詔臣鳳典領尚書事,上無以明聖德,下無以益政治。今有茀星天地赤黃之異,咎在臣鳳,當伏顯戮,以謝天下。今諒闇已畢,大義皆舉,宜躬親萬機,以承天心。”因乞骸骨辭職。上報曰:“朕承先帝聖緒,涉道未深,不明事情,是以陰陽錯繆,日月無光,赤黃之氣,充塞天下。咎在朕躬,今大將軍乃引過自予,欲上尚書事,歸大將軍印綬,罷大司馬官,是明朕之不德也。朕委將軍以事,誠欲庶幾有成,顯先祖之功德。將軍其專心固意,輔朕之不逮,毋有所疑。”

後五年,諸吏散騎安成侯崇薨,諡曰共侯。有遺腹子奉世嗣侯,太後甚哀之。明年,河平二年,上悉封舅譚為平阿侯,商成都侯,立紅陽侯,根曲陽侯,逢時高平侯。五人同日封,故世謂之“五侯”。太後同產唯曼蚤卒,餘畢侯矣。太後母李親,苟氏妻,生一男名參,寡居。頃侯禁在時,太後令禁還李親。太後憐參,欲以田蚡為比而封之。上曰:“封田氏,非正也。”以參為侍中水衡都尉。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諸曹,分據勢官滿朝廷。

大將軍鳳用事,上遂謙讓無所顓。左右常薦光祿大夫劉向少子歆通達有異材。上召見歆,誦讀詩賦,甚說之,欲以為中常侍,召取衣冠。臨當拜,左右皆曰:“未曉大將軍。”上曰:“此小事,何須關大將軍?”左右叩頭爭之。上於是語鳳,鳳以為不可,乃止。其見憚如此。

上即位數年,無繼嗣,體常不平。定陶共王來朝,太後與上承先帝意,遇共王甚厚,賞賜十倍於它王,不以往事為纖介。共王之來朝也,天子留,不遣歸國。上謂共王:“我未有子,人命不諱,一朝有它,且不複相見。爾長留侍我矣!”其後,天子疾益有瘳,共王因留國邸,旦夕侍上,上甚親重。大將軍鳳心不便共王在京師,會日蝕,鳳因言:“日蝕,陰盛之象,為非常異。定陶王雖親,於禮當奉藩在國。今留侍京師,詭正非常,故天見戒。宜遣王之國。”上不得已於鳳而許之。共王辭去,上與相對涕泣而決。

京兆尹王章素剛直敢言,以為鳳建遣共王之國非是,乃奏封事言日蝕之咎矣。天子召見章,延問以事,章對曰:“天道聰明,佑善而災惡,以瑞異為符效。今陛下以未有繼嗣,引近定陶王,所以承宗廟,重社稷,上順天心,下安百姓。此正(議)〔義〕善事,當有祥瑞,何故致災異?災異之發,為大臣顓政者也。今聞大將軍猥歸日蝕之咎於定陶王,建遣之國,苟欲使天子孤立於上,顓擅朝事以便其私,非忠臣也。且日蝕,陰侵陽、臣顓君之咎,今政事大小皆自鳳出,天子曾不一舉手,鳳不內省責,反歸咎善人,推遠定陶王。且鳳誣罔不忠,非一事也。前丞相樂昌侯商本以先帝外屬,內行篤,有威重,位曆將相,國家柱石臣也,其人守正,不肯詘節隨鳳委曲,卒用閨門之事為鳳所罷,身以憂死,眾庶湣之。又鳳知其小婦弟張美人已嚐適人,於禮不宜配禦至尊,托以為宜子,內之後宮,苟以私其妻弟。聞張美人未嚐任身就館也。且羌胡尚殺首子以蕩腸正世,況於天子而近已出之女也!此三者皆大事,陛下所自見,足以知其餘,及它所不見者。鳳不可令久典事,宜退使就第,選忠賢以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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