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弄得老崔哭笑不得,下決心今後專心販驢,不再說人的事。這倒正中了老孫的下懷。
吳摩西挨打之後,頭是暈的。一是倪三拳頭大,二是沒有防備,一拳一拳,皆打在臉上。待倪三走後,從地上爬起來,手一抹臉。沾了一手血;從地上撿起土饅頭,放回車上饃簍裏,饅頭成了紅的,饃簍也沾滿血跡。當眾挨打,比從縣政府被趕出來還丟人,吳摩西不好再去十字街頭賣饅頭;饅頭成了血饅頭和土饅頭,也沒法再賣。頂著一臉花,也不敢回家,隻好推起饅頭車,先去了過去挑水時住的貨棧。打一盆水,先洗頭臉,撣了撣身上的土;又打一盆水,把車上的饅頭,一個個擦幹淨;擦完饅頭,又擦饃簍;待上下收拾幹淨,才推起饅頭車,回到西街饅頭鋪。出門挨了一頓打,不是件有臉的事,吳摩西想將這件事瞞下,等回過神兒來,再慢慢料理。但清早出門,轉頭又回來了,得給吳香香編一個理由,想出的理由。準備說腸子疼。一手推車,一手捂著肚子進了家門,沒想到吳香香已經知道他挨打的事,正淚一把鼻涕一把,坐在老魯送的竹椅上哭。吳摩西知道事情瞞不住了,將手從肚子上移開,輕描淡寫地說:
“沒事,一句話說戧了,兩人就打了起來。”
吳香香又哭:
“挨打就是挨打,別說也打了別人。”
吳摩西看又瞞不住,說:
“還好,沒傷著筋骨。”
吳香香倒沒說筋骨的事,而是說:
“我當初找你,不光圖你在縣政府。”
吳摩西:
“啥?”
吳香香:
“聽說你過去殺過豬,想著能支撐門麵;沒想到你賣饅頭頭一天,就挨了打。”
吳香香不提這個話頭,吳摩西還把自己過去的職業給忘了;經她一提,熱血開始往上沸騰。
吳香香:
“沒你的時候,我沒受過這麼大委屈;有了男人,男人倒被人欺負。這要開了頭,你天天挨打。饅頭鋪的生意也別做了。”
又說:
“你以為打你隻為打你,人家的意思,是要趕咱們走。你要有地方讓俺娘倆落腳,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你要沒地方落腳,還想在這個地方跟俺娘倆混下去,你想忍過去,怕是人家也不答應!”
又說:
“孩子他爹在的時候,別說是人,就是蒼蠅蚊子,也不敢落下叮一口;自他一死,我們就成了沒用的人了。”
接著拍著地又哭:
“我那苦命的人哪。你咋走得這麼早哇。”
似在哭薑虎,又似在說吳摩西;似在說吳摩西,又似在將吳摩西。吳摩西聽後,覺得吳香香說的也有道理。倪三今天打他,如果僅僅為了個打,似還能忍過去;如是要趕他們走,吳摩西卻沒地方去。吳摩西一個人有地方去,隨便混個差事,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饑;現在帶著老婆孩子,就沒地方去了。唯一可以落腳的地方,就是楊家莊。不說楊家莊吳香香願不願去,就是吳香香願去,吳摩西也不願去。半年前成親,他沒有告知老楊,兩人也算徹底掰了。這些年從殺豬起,到去染坊挑水,到跟老詹當徒弟,去老魯的竹業社破竹子,再到淪落街頭挑水,到去縣政府種菜,到入贅“吳記饃坊”,一步步走來,沒有一步不坎坷;步步坎坷,好不容易有個安生日子,有人又要趕自己走。步步坎坷沒把吳摩西逼到絕路,一個互不相幹的倪三,倒把他逼到了絕路。吳香香哭聲越來越高,吳摩西心頭的火苗也越躥越高,突然轉身去了廚房,待出來,手持一把薑虎留下的牛耳尖刀。吳香香看他拿刀,止住哭問:
“幹啥去?”
吳摩西:
“我去殺了倪三。”
吳香香朝地上啐了一口痰:
“知道你就是這個,打你的是倪三,背後指使打你的人是誰呢?”
吳摩西腦子一下子又醒了過來,拎著牛耳尖刀出門,像驢販子老崔一樣,沒去北街找倪三,反大步流星,向南街“薑記”彈花鋪走去,要找薑龍薑狗算賬。出門時一腔怒火。待走到十字街頭,心裏又開始發虛。薑龍薑狗他也見過,雖不及倪三粗壯,但也五尺五高;倪三一個人還好對付,薑龍薑狗兄弟兩個人,自己怕不是對手。雖然過去殺過豬,但沒殺過人。幾年之前,也曾動過殺馬家莊趕大車的老馬的念頭,但走到馬家莊,並沒有動手,隻是在心裏把幾個該殺的人想了一遍。真到殺人,自己未必下得去手;不敢殺人,出門為啥帶刀呢?這時又覺得自己的老婆吳香香不是一般的女人;別人家遭了橫事,妻子皆勸丈夫不要節外生枝;這裏丈夫剛挨打,她又唆使丈夫去殺人。但人已拎刀上了路,就無法再退回去;再退回去,不但怕吳香香笑話,也無法向所有人交代。因快到中午,縣城街頭趕集的人正多,看吳摩西拎著一把刀在街上走,知道這樁婚姻內情的人,便知道火藥桶炸了,皆放下手中活計,跟在後麵看熱鬧;不知曉的,稍一打聽,也知曉了,也跟著看熱鬧。如果無人知曉,吳摩西半路還可以躲避;現在眾人簇擁,反倒不好再退回去。吳摩西硬著頭皮來到“薑記”彈花鋪。彈花鋪一丈開外,有一個碌碡,碌碡半截戳在土裏。吳摩西撤一下身子,腳踏碌碡。壯著膽子大喊一聲:
“姓薑的,你給我出來!”
指使倪三打吳摩西和老崔者,正是薑龍薑狗二兄弟。薑龍薑狗生氣不單是氣吳香香招婿入贅,從此饅頭鋪永遠姓吳。而是半年之前,吳香香從提親到結親,隻用了三天,沒給薑家留反應的餘地,就把生米做成了熟飯。當時吳摩西在縣政府種菜,是縣長老史看上的人,薑龍薑狗對他也無可奈何;現在老史出了事,吳摩西被新縣長趕了出來,成了一個賣饅頭的,便將倪三找來,給了他五塊錢,讓他先將吳摩西和老崔教訓一頓。老崔雖然可惡,但與饅頭鋪無關;教訓吳摩西,就不光圖個教訓,像戲台子上唱戲一樣,今天隻算弦子拉了個過門,大戲還在後頭呢。打了頭一頓,就有第二頓,直到把吳摩西打跑;這時打跑的就不止是吳摩西,還有吳香香母子二人。吳香香不招贅還不好趕她,如今招了個外人。倒給趕他們提供了方便。這時趕他們,就不光圖個饅頭鋪,還有半年來憋著的悶氣。薑龍薑狗過去見過吳摩西在街上挑水,人說什麼,他聽什麼,一看就是個懦人;後來雖然進了縣政府種菜,也常被人支使,整日跑得像個陀螺,又是個沒主張的人,會一打就跑;頭一回不跑,打幾回就跑了。沒想到吳摩西剛挨頭一回打,就有了主張,沒等再打,拎著刀就殺上門來。薑龍薑狗本要出去跟吳摩西對打,但被爹爹老薑攔住了。老薑還是上了些歲數,看吳摩西拎著刀,怕因此出了人命;如果出了人命,不管死的是誰,就不光是饅頭鋪的事了。吳摩西大喊一聲過後,薑家無人出來,但一條牛犢般大的狼狗,呼嘯著衝出門,撲向吳摩西。不出人放狗,也是老薑的主意。老薑的意思,放出一條狼狗,將吳摩西嚇跑,事情暫時有個了結,回頭再慢慢計較,沒想到適得其反。如果是薑龍薑狗二人出來,吳摩西倒不知如何對付,現在衝出一條狗,吳摩西倒精神起來。因吳摩西過去跟師傅老曾學殺豬時,殺豬之前,先拿狗練過手。殺人吳摩西犯怵,殺狗吳摩西屬重操舊業。待狗撲過來,吳摩西側身一躲,待狗轉身,他已抓住狗的一條前腿,手起刀落,那狗應聲倒地,從脖子到胸腔,裂開一條大口子。血呼地噴出來,濺了吳摩西一臉一身,狼狗花花綠綠的腸子,流了一地。圍觀的人群,“噢”地叫了一聲好。吳摩西染了一身血,自個兒倒被自個兒的英勇感動了,更加大聲喊:
“狗已經死了,該換人了!”
按說薑龍薑狗這時出來。兩個人殺一個人,吳摩西還不是對手。如果在狗之前,兩人敢出來。現在見吳摩西動了真格的,一條大狼狗,被他手起刀落殺了,反倒有些發怵;或者說,正因為是兄弟二人,無人敢先出來,因見動了刀子,各人的老婆拉住各自的丈夫,盼著另一個人先出來。外麵一個血人,明顯是要拚命,為何讓自己丈夫先死呢?最後薑龍薑狗都沒有出來,出來的是“薑記”彈花鋪的老掌櫃老薑。老薑身穿長袍馬褂,頭戴瓜皮帽,遠遠站在自家門口,看著吳摩西:
“大侄子,你搞錯了吧?打你的人不姓薑。”
吳摩西見出來一個老頭,話頭又往別處扯,知道薑家心裏發怯了。薑家發怯,吳摩西倒來勁了:
“大爺,咱們都不是小孩了,就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老薑:
“你別誤聽小人言,咱們結下冤仇。”
老薑越這麼說,吳摩西心裏越有底,今天丟不了命,但也不敢將弓弦繃得太緊,也說:
“大爺,給您留著麵子呢。按我的脾氣,不用等誰出來,早拿刀衝進去了,雖不能說將薑家滿門抄斬,但像剛才殺狗一樣,見一個殺一個,我做得出來。今天既然來了,就沒想活著回去,我是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老薑渾身打著哆嗦:
“大侄子,不管這事的來龍去脈,事情不能夠到那種地步。雖說之間有些誤會,但你現跟著我兒媳過日子,說起來也算我的續兒子,看在我年歲份上,聽老漢一句話,事情到此為止,知道你了,回去吧。”
吳摩西又往前逼了一步,跨到街道正中,揮起刀子,往自個兒臉上杠狗血:
“大爺,今天沒個說法,我不會回去。”
老薑果然上了吳摩西的當:
“不會讓你白回去,給你個說法。”
吳摩西:
“啥說法?”
老薑:
“過去的事一概不提,從此兩家和好。”
吳摩西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意思是還不答應。老薑拍了一下大腿:
“再給你加兩葫蘆棉籽油,回去炸油饃吃。”
棉籽油就是軋棉花脫出的棉籽,又軋出的油,彈花鋪不缺這個。吳摩西見火候已到,怕再扯別的節外生枝,這時說了話:
“大爺,我不要兩家和好。”
老薑:
“那你啥意思?”
吳摩西:
“兩家永不來往。”
老薑想了想,拍了一下大腿:
“你說得也對,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永不來往,就是兩家永遠和好。”
吳摩西渾身是血,拎著兩葫蘆棉籽油。從南街往西街走。這時圍觀者人山人海,不亞於元宵節鬧社火。“吳摩西大鬧延津城”,從此成了一個話題,幾十年後,還在延津流傳。吳摩西往回走的時候,心裏倒開始後怕,後脊梁一陣陣出冷汗,腿一走一軟。今天能活著回來,算是命大。待進得饅頭鋪,吳香香見他得勝而歸。一把抱住他,親他的臉:
“親人。”
吳摩西一身狗血,站在那裏。除了覺得渾身馬上要散架,突然覺得這個親著喊他“親人”的人,他與她不親。
薑虎在時,薑家饅頭鋪一天蒸七鍋饅頭。頭天晚上發三缸麵;第二天五更雞叫,夫妻倆起床,開始揉麵,蒸三鍋饅頭;每鍋罩七個籠屜,每個籠屜放十八個饅頭;待蒸好,卸下三百七十八個饅頭,放到兩個饃簍裏,這時天剛放亮,將饃簍裝車,推到十字街頭去賣。一個早上,一個上午,能將饅頭賣完。下午再蒸四鍋。待蒸好,卸下五百零四個饅頭,再推到十字街頭去賣。這一賣要到夜裏。天黑了,點上麻油燈,一直賣到倪三打更。收攤子回到家,接著發麵。薑虎死後,剩吳香香一個人,吳香香每天改蒸四鍋饅頭。早上兩鍋,下午兩鍋,夜裏不賣。現在“娶”了吳摩西,吳家饅頭鋪又恢複到每天蒸七鍋饅頭。頭天晚上發麵,第二天五更蒸三鍋饅頭,下午蒸四鍋饅頭,推到十字街頭去賣,一直賣到夜裏,倪三出來打更。“吳摩西大鬧延津城”之後,倪三也吃了一驚,過去不見吳摩西說話,見他就躲,原來竟敢殺人,一時摸不清吳摩西的來路,倒對吳摩西客氣許多。倪三的客氣不在嘴上,見了吳摩西,仍睖著眼,有時還往地上吐一口唾沫,意思是:
“你敢殺別人,可敢殺我?”
但倪三家一斷頓,就去集市的攤鋪上亂拿東西。拿張家的蔥,王家的米,李家一條子肉。過去薑虎賣饅頭時,倪三還拿過薑虎的饅頭;如今換成吳摩西賣饅頭,倪三倒從無拿過吳家的饅頭,證明心裏給吳摩西留著麵子。吳摩西當時大鬧延津城也是虛張聲勢,陰差陽錯殺了一隻狗,現在見了倪三,也不借題發揮,雙方不遠不近,保持一段距離。
日子一天天過去,半年饅頭賣下來,吳摩西發現自己不喜歡賣饅頭。發麵、揉麵、蒸饅頭是個力氣活,他倒不怵;賣饅頭不用出力,他倒不喜歡。不喜歡賣饅頭不是不喜歡饅頭或賣,而是賣饅頭老得跟人說話。前年跟師傅老曾學殺豬時,到了年關,師傅老曾的老寒腿犯了,走不得路,吳摩西那時還叫楊百順,一人上陣,出門殺豬,老得跟人打交道,跟人說話,心裏就有些犯怵。但賣饅頭的犯怵和殺豬時的犯怵又有不同。殺豬時跟人說話,應對的隻是一頭。一天隻在一個主顧家殺豬,頂多兩家,還好應付。而且殺豬主要是殺,說話還在其次;就是說話,在張家殺豬,與在李家殺豬同一個套路。話準備一套,可應付多家。如今賣饅頭是在十字街頭,買饅頭者人多嘴雜,一人一個長相,一人一個脾氣,一人一個說話的路數。做生意跟人說話。又與平日說話不同,平日說話照著自己的心思,做生意得照著別人的心思,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一天饅頭賣下來,賣饅頭不累,說話累,到了倪三打更,渾身像散了架。這時想起來,還不如過去給人挑水,挑水不用多說話,隻講出把子力氣;一個挑水的,主顧還討厭你多嘴多舌。在十字街頭賣饅頭,有時也碰到熟人,如牧師老詹、竹業社掌櫃老魯,還有賣蔥兼給老詹騎腳踏車的小趙,與生人說了半天話,見到他們,倒覺得親切。接著又覺得,日子過得累不單是不喜歡賣饅頭,比賣饅頭更累的是,他與吳香香不對脾氣。不對脾氣不是說她曾唆使吳摩西殺人,吳摩西與她不親;比讓去殺人更讓人頭疼的是,過起瑣碎日子,兩人說不到一起。殺人是一時的事,過日子可是細水長流。吳摩西跟人說話吃力,吳香香跟人說話不吃力。兩個人在說上不一個秉性,辦起事來就更加不一樣了。吳香香看吳摩西賣一天饅頭下來,因為個說,就累得渾身像散了架,先在嘴上,就有些看不上他。看他舞社火,能把閻羅舞成潘安;到得眼前,卻是一個悶嘴葫蘆,連話都說不到點上,何況做?在外邊不會說話還在其次,兩人回到家裏,不管是發麵,或是揉麵,或是蒸饅頭,吳摩西也皆無話。甚至夜裏到了床上,幹起那事,吳摩西也無話墊著,上來就幹,讓吳香香哭笑不得,幹比不幹還讓吳香香憋得慌。吳香香娘家是吳家莊一個皮匠,她爹就是個悶嘴葫蘆,她娘是個快嘴。她爹一天說不了十句話,她娘一天得說一千句話;話多不一定能占上風,還看誰能說到理上。問題是她爹話雖少,但句句也說不到點上;她娘話多,不管在不在點上,都將那十句給淹了。吳家莊都知道,老吳家是老婆做主,男人隻是個擺設。吳香香在說話上像她娘。但她娘不識字,話雖然多,一多半是胡攪蠻纏;吳香香上過三年私塾,話能往理上說,不但能往理上說,偶爾還能抓住事情的骨節,正是因為這樣,更能挑出人的毛病。吳香香當初嫁給薑虎,薑虎雖也不愛說話,但脾氣強,動不動就打人,吳香香降不住他;“娶”了吳摩西,吳摩西雖然大鬧過延津城,但日子過久了,發現他為人做事處處懦弱,便知道他的大鬧延津城也是一時逞能,也就處處不怵他,反倒事事壓他一頭。漸漸,在吳家饅頭鋪。也像吳家莊老吳家一樣,十件事有九件事,全由吳香香做主。吳香香像個男的,吳摩西倒像女的,吳摩西“嫁”給吳香香,倒也名副其實。到十字街頭賣饅頭,有時是吳摩西一個人,有時是夫妻兩個人,全看家裏忙閑。如果是夫妻兩個一塊賣饅頭,來買饅頭者,皆與吳香香說話,不與吳摩西說話,好像吳摩西是個擺設。一些浪蕩子弟,買饅頭時,也與吳香香說些風話,占些嘴上的便宜;吳香香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浪蕩子弟拿起簍裏的饅頭,在手裏掂了掂:
“饅頭不大呀。”
吳香香知道他說的是另一個意思,便說:
“給你蒸個山?你吃得下嗎?”
浪蕩子弟盯著吳香香的胸脯:
“也不白,沒那個饅頭白。”
吳香香皮膚白,在縣城是出了名的。吳香香:
“那個饅頭白,你吃了得給我叫娘。”
吳家饅頭鋪平日蒸饅頭,逢年過節,也蒸包子。浪蕩子弟:
“哎喲,包子裏沒餡呀。”
或者:
“餡裏沒肉。”
吳香香知他說的也是另外的意思,朝地上啐了一口:
“給你包裏一頭牛?出來頂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