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頂一萬句12(3 / 3)

浪蕩子弟並沒占著一句便宜,還被吳香香拐著彎罵了一頓。眾人都笑了。因是說笑話,不能當真,吳摩西也笑了。這些應對的話,吳摩西就想不起來,倒也佩服吳香香的腦子。或者說,吳香香跟薑虎過的時候,吳香香的口才被薑虎壓住了;現在換了吳摩西,吳香香就成了吳香香。賣饅頭有吳香香在,饅頭就賣得快,好像大家不是來買饅頭,而是來聽吳香香拐著彎罵人;吳香香不在,剩下吳摩西一個人,饅頭就賣得慢,一直賣到倪三打更,還要剩些筐底。夜裏回去,吳香香見饅頭賣得不如意,便說吳摩西。如果吳香香心情好,就是小說;如果心情不對,就是大說,直把吳摩西說得頭昏腦漲。好像吳摩西活了二十年,連說話辦事都沒學會,一切得從頭再來。就是從頭再來,一切從何人手呢?吳摩西又想,一個人總被另一個人說,一個人總被另一個人壓著,怕是永無出頭之日。但又想,縣長老史已經走了,自己已被新縣長老竇趕了出來,與沿街挑水比,總算有個家,每天能吃得飽。身上穿的,也比過去體麵許多,不被吳香香壓著,自己還能到哪裏去?還是有求著別人的一麵。麵上求著別人,話上就得吃些虧,也不全是口才的問題。便也不再多想,遇到吳香香說他,他想起話來,就回一嘴;想不起來,就悶著頭不說話。十次有八次,想起的時候少,想不起的時候多。

吳香香有個女兒叫巧玲,這年五歲了。巧玲從小調皮,一歲多的時候,她玩的時候,總得有人看著她;稍不留意,她不是打碎了桌上的燈盞,就是在灶懷裏玩火,燃著了柴草,得趕緊用水潑滅,不然房子就燃著了。巧玲三歲那年,得過一場大病。起初是小病,中秋節吃月餅,吃壞了肚子,拉些痢疾。薑虎和吳香香沒當回事,也是圖省事,讓她誤吃了江湖郎中幾顆藥丸,痢疾倒是止住了,開始發高燒。薑虎隻好回頭再找正經的藥堂。縣城北街老李家有一個“濟世堂”,“濟世堂”有一個坐堂的中醫叫老繆。讓老繆看過,巧玲又吃了老繆幾服中藥,高燒仍是不退,脖子向後肘著。薑虎隻好雇馬車到新鄉“三味堂”。巧玲吃了“三味堂”幾服中藥,高燒退了,頭也回到了脖子上。肚子又開始拉東西。這次不拉痢疾,開始拉蟲子。拉出的蟲子倒也不大,芝麻粒大小,但每次能拉出十來粒,在糞便裏湧動。一粒看著不大,十來粒滾到一起,擱在人肚子裏就受不了。巧玲天天捂著肚子喊“哎喲”,一個月下來,瘦得像個小鬼。薑虎隻好又雇馬車到開封“懸壺堂”。吃了“懸壺堂”幾服中藥,蟲子終於不見了。臉上又開始出癍疹。又雇馬車到汲縣“回春堂”去看癍疹,前後去了三次,吃了“回春堂”二十多服中藥,臉上的癍疹才一點點消退,人漸漸胖了起來,有了個人模樣。一場病看下來,前後花了半年時間,百裏之內的藥堂。算是跑遍了。本是一泡痢疾,螞蟻般的事,最後拐了幾道彎,變成了一頭大象;本為圖省事,反倒多花出去幾十倍的工夫,幾十倍的錢。更讓薑虎和吳香香懊惱的是,巧玲病是好了,但從此落下個膽小。過去無法無天,現在變得膽小。她這膽小不是一般的膽小。一般膽小是見啥怕啥,巧玲膽小是隻怕外邊,不怕家裏。外麵天一黑她怕。街上一有熱鬧,別的孩子是往街上跑,巧玲是往家裏跑。與別人家孩子鬧了別扭,別的孩子打她,她不敢還手,隻會哭,但在家裏,似換了一個人。仍敢玩燈玩火,敢跟吳香香頂嘴;吳香香說東,她非說西,吳香香讓她攆狗,她非攆雞。但在家裏仍怕天黑。吳摩西沒“嫁”吳香香之前,她夜裏得跟娘睡;吳摩西來了之後。她隻好一個人睡,但夜裏睡覺,屋裏得通宵點燈。吳香香嫌她是夾尾巴狗,隻會在家裏汪汪,不太喜歡她。吳摩西進門之後,一開始和巧玲不熟,兩人互不來往;後來熟了,倒有些脾氣相投:共同不喜歡外邊。吳摩西與吳香香說不著,與巧玲說得著。巧玲與吳香香頂嘴,與吳摩西不頂嘴,能說到一起,哪裏還用頂嘴?饅頭鋪蒸饅頭要買白麵,十天一次,吳摩西要到四十裏外白家莊老白的磨坊拉麵。縣城也有磨坊,但白家莊老白磨坊的麵,每斤要比縣城磨坊便宜二厘;麵的黑白,也差不到哪裏去。一斤差二厘,一次拉兩千斤麵,也差出四塊來錢。四塊來錢,是賣一天饅頭的賺頭。所以十天一次,要去白家莊拉麵。從縣城到白家莊,去時四十裏,回來四十裏,共八十裏,套一個毛驢車。要走一天時間。吳摩西去白家莊拉麵,就不用到十字街頭賣饅頭。去拉麵的時候,巧玲愛跟吳摩西去白家莊。吳摩西在別人麵前不會說話,但跟巧玲在一起,嘴倒變利索了。趕著毛驢車,兩人邊走邊聊。吳摩西問:

“巧玲,昨晚做夢了嗎?”

巧玲:

“做了。”

吳摩西:

“啥?”

巧玲:

“水淹了床。”

吳摩西:

“你幹啥了?”

巧玲:

“我騎了一頭牛。”

巧玲給吳摩西叫“叔”,不叫“爹”,這樣稱呼吳摩西,起先是吳香香的主意,後來叫順了嘴,就沒再改口。吳摩西對自己叫啥都不在乎,才有了今天的“吳摩西”,對一個外來的稱呼,叫“叔”或是叫“爹”,倒也不大計較。往往毛驢車一出縣城,巧玲就說:

“叔,今天要早點回來。”

吳摩西知道巧玲怕天黑,從白家莊回來得晚,就會走夜路。但吳摩西看看天,故意逗她:

“剛出門,日頭就老高了;到了白家莊,還得裝麵;接著還要打尖;往回走,怎麼也得趕上天黑。”

巧玲:

“要是天黑了,你還讓我鑽到被窩裏,把口紮嚴實。”

每次去白家莊拉麵,吳摩西都帶上一床被窩。如果天黑,巧玲就鑽到被窩裏,讓吳摩西用麻繩將被窩紮上;紮上口,巧玲就覺得把天黑擋在了外麵。吳摩西:

“給你紮上口,你不能睡著,得跟我說話。”

巧玲:

“我不睡著,跟你說話。”

但如趕上天黑,十次有八次,巧玲在毛驢車的被窩裏睡著了。一開始沒有睡著,但話說不上十句,就睡著了。吳摩西“嫁”吳香香時,還嫌寡婦帶一個孩子;現在看,幸虧有這個巧玲。一家三口,就這麼磕磕碰碰,過了下來。唯一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吳摩西和吳香香在一起好些日子,吳香香不見有喜。有喜無喜,吳香香倒不著急;就是有喜,再生個吳摩西?吳香香不著急,吳摩西也不敢著急。再說,這也不是著急的事。轉眼秋去冬來,就到了年底。一到年底,大家都開始張羅過年的東西。也是饅頭鋪生意最好的時候。平日一天蒸七鍋饅頭,現在一天蒸十鍋饅頭,還不夠賣。臘月二十七這天,吳香香在家盤賬,吳摩西一個人到十字街頭賣饅頭;買饅頭的人多,吳摩西嘴不停,手也不停,忙得滿頭大汗。這時縣城東街賣熏兔的老馮來到饅頭攤前,老馮是個豁嘴,先說:

“饅頭不白呀。”

吳摩西仰起臉,見是老馮,知是開玩笑,笑了。老馮:

“心裏癢癢了沒有?”

吳摩西不知老馮指的哪一方麵,腦子有些蒙。老馮:

“眼看又到年底了,該玩社火了,你還得來呀。”

吳摩西恍然大悟,又笑了。想起豁嘴老馮還是社火會的會首。一年下來,先在縣政府種菜,如今隻顧蒸饅頭賣饅頭,把個社火給忘了。去年不玩社火,他還進不了縣政府,接著還成不了親。正是因為成親,今年不比去年,如是去年仍在挑水。吳摩西能馬上答應會首老馮。但今年“嫁”了吳香香,玩社火要玩七天,會耽誤做生意,吳摩西就不敢自專。雖然玩社火是在元宵節,饅頭生意沒有年前好,但元宵節串親趕廟會的人多,饅頭也比平日好賣。老馮見他不回答,也知他做不了吳香香的主,便說:

“年前給我回信。隻要你答應,閻羅還是你的,讓雜貨鋪的老鄧,去扮媒婆。”

又說:

“你不要忘了,去年舞社火,就給你帶來了好事,說不定今年的社火,又會給你帶來好運氣。”

吳摩西搖頭一笑。哪能舞一回社火,帶來一回好運氣?有頭一回,不一定有第二回。但不提社火吳摩西就把它忘了,一提社火,吳摩西心裏真癢癢起來。心裏癢癢不光圖個玩,而是比起瑣碎的日子,舞社火有些“虛”。所謂“虛”,是一句延津話,就像“噴空”一樣,舞起社火,扮起別人,能讓人脫離眼前的生活。當年吳摩西喜歡羅長禮喊喪,就是因為喊喪也有些“虛”。如今天天揉饅頭蒸饅頭賣饅頭,日子是太實了。正是因為太實了。所以想“虛”一下。當天賣饅頭到倪三打更。因是年前,吳摩西一個人,也把十鍋饅頭賣完了。推著空車回家,吳香香見饅頭賣完了,也有些高興。也是趁著吳香香高興,吳摩西洗了手臉,躺在床上,便與吳香香說起元宵節玩社火的事。吳摩西想著,雖然兩人平日不對脾氣,但共同從春天忙到年根,直直忙了大半年,該讓人喘口氣了。但出乎吳摩西意料,吳香香想也沒想,一口就回絕了。回絕不是吳香香不喜歡社火,而是吳摩西平日連饅頭都賣不好,不想著借過節將功補過,腦子裏還想著玩。耽誤生意倒在其次,而是吳摩西這人沒心,平日說他那麼多,看來都白說了。不是氣耽誤生意,是氣這個白說。但她不說白說,仍說生意:

“你要去玩,生意誰做?”

吳摩西:

“我都想好了,先天頭裏發好麵,平日五更起床,到時候我三更起床,揉麵蒸好饅頭,白天不耽誤你賣。”

吳香香:

“我去做生意,你去玩,照我看,夜裏你也別蒸,白天我也不賣,咱都歇著。”

吳摩西知道她說的是氣話,退一步說:

“要不咱倆一人一天,輪著做生意,我隔一天一玩。”

吳香香本不生氣,見他討價還價,就生氣了。生氣不是他退一步還要玩。而是平日以為他沒主意,誰知他主意大著呢,早想好了隔一天一玩。吳香香平日說的話,他聽不進去,原以為是他沒心,通過一個玩社火,知道他有心,就是藏著不說;如果平日有心,兩人就成了兩條心,不聽她的話,就成了故意的。這就不是一個白說不白說的事,是她上當受騙的事。吳香香柳眉倒立:

“你明著是要玩社火,心裏到底是咋想的?大半年下來你啥也不說,磨磨蹭蹭,到底安的什麼心?你從來沒把這裏當家吧?你就想傍著我們娘倆圖個吃喝吧?現在吃夠了喝夠了,又開始玩了。你不這麼死乞白賴要玩,說不定我讓你玩;你死乞白賴要玩,我今年偏不讓你玩。你今年不但不能玩社火,還得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兒,夜裏你該蒸饅頭蒸饅頭,白天你一個人去街上賣,我在家歇著。你不是有勁玩嗎?那就把勁用到正地方。”

吳摩西見她越說越多,已經把一件事說成了第三件事;已經說的不是社火,成了致氣。本不想回嘴。突然想起一句話;能想起一句有力的話,在吳摩西也不容易。吳摩西便脫口而出:

“我是你男人,不是你雇的夥計。夥計到了年關還放假呢。我想玩就玩,你管不著!”

吳香香見吳摩西這麼說,愣在那裏。這是吳摩西自“嫁”過來,說的第一句硬話。話硬吳香香也不怕,吳摩西說一句,她能說十句。但她什麼也沒說,抱起被子,去另一屋跟巧玲睡去,把吳摩西一個人撂在床上。接下來三天,吳香香皆與吳摩西分睡。吳香香跟巧玲睡在一起,巧玲屋裏,夜裏倒不用點燈了。兩人別別扭扭。年也沒有過好。到了元宵節頭前,吳摩西就沒隨老馮他們舞社火,仍在十字街頭賣饅頭。沒有舞社火這回事,去街上賣饅頭會是兩個人;出了這檔子事,吳香香說到做到,自己在家歇著,去十字街頭賣饅頭,就成了吳摩西一個人。吳香香:

“自作自受,讓你跟我兩條心!”

吳摩西歎息一聲,天天仍在十字街頭賣饅頭。但社火隊並沒有因為吳摩西沒來,就停了下來,仍像去年一樣,又在縣城鬧了七天。從陰曆十三,直鬧到陰曆二十。閻羅這個人,今年就換成了油漆匠小杜。雜貨鋪的老鄧,去年閻羅沒扮好,今年改扮媒婆。每天他們敲著打著,舞著鬧著,從十字街頭穿過。人山人海中。吳摩西邊賣饅頭,邊捎帶看上兩眼。或者,幹脆連這兩眼也不看了,埋頭賣饅頭,就當社火不存在。眼裏不存在,心裏倒更存在了。白天不看,夜裏不由自主,像竹業社的掌櫃老魯一樣,社火開始在腦子裏走。當時老魯腦子裏走的是晉劇,現在吳摩西腦子裏走的是社火。表麵和吳香香睡在一起,腦子裏卻鑼鼓喧天。共工蚩尤、妲己祝融、豬八戒孫悟空、閻羅嫦娥,人物一個不少;挾肩提胯,仰臉頓足,一顰一笑,還有“拉臉”,過程一步不落。從縣城東街舞到西街;又從南街舞到北街。舞著舞著睡著了,夢裏又接著舞。有時又夢到社火隊人手不齊,老馮又在著急,四處尋找吳摩西來救場;或是自己坐在鏡前,正在畫臉,老也畫不好,但一筆一筆,描的似不是閻羅,而是嫦娥,身扮嫦娥舞著,又脫離了社火隊,一身長裙,飄著舞著,奔向了月亮,真成了女的。突然醒來,窗外雞叫了,覺得一切恍若隔世。五更雞叫,又得起來蒸饅頭。蒸完饅頭裝饅頭,然後推到十字街頭去賣。這樣腦子不停,連軸轉了三天,吳摩西沒舞社火,比舞了三天社火還累。正月十七這天上午,吳摩西在十字街頭賣饅頭,喊著賣著的間隙,竟睡著了。街上一些孩子在玩炮仗,見賣饅頭的睡著了,便將吳摩西兩簍饅頭給搶了。搶的也不是兩簍饅頭,每一簍都已賣出一多半。吳摩西猛地醒來,開始攆這些頑童。但抓住這個,跑了那個,有的孩子被抓,又故意往搶到手的饅頭上吐唾沫,就是將饅頭再搶回來,也無法賣了。中午,吳摩西推著空車回家,吳香香已聽說饅頭被搶的事。大人欺負吳摩西吳香香不急,連孩子都敢欺負他,吳香香急了。天天受人欺負,竟還想著玩社火。吳香香這次急跟以前的急不同,以前急是說吳摩西,或罵吳摩西;說了,也罵了,吳摩西還不長進;不長進沒什麼,遇事還跟她玩心眼;跟老婆有心眼,出門卻被一幫孩子給欺負了。見吳摩西進來,吳香香二話不說,揚手打了吳摩西一巴掌。打完,才找補一句:

“你丟的是你自己的人嗎?你連俺吳家祖宗三代的人都丟盡了!”

這是自吳摩西和吳香香成親以來,吳摩西挨的頭一回打。吳摩西本想還手,真打起來,吳香香也不是對手。但吳摩西沒打吳香香,隻說了一句話:

“去球!”

轉身走了。意思是要跟吳香香一刀兩斷。吳摩西離開饅頭鋪,去了過去扛大包的貨棧。這時想起來,離開貨棧已有一年多光景;重回貨棧,仿佛就是昨天;跟吳香香過的這大半年日子,好像隻是影子中的事。大正月裏,貨棧扛大包的夥計,都回家過年了。過年時也無貨可扛。無人也好,圖個清靜。街上又鑼鼓喧天,社火隊舞到了貨棧門前。本來身子又自由了,吳摩西可以去看社火,但吳摩西既沒心思出來看,也沒臉出來看。心裏亂想著,下午轉眼過去,到了晚上。吳摩西隻顧賭氣從饅頭鋪出來,無帶鋪蓋,夜裏隻好睡在稻草堆裏。貨棧牆角,扔著幾片裝大包的破麻袋,吳摩西便把麻袋片抻開,蓋到身上禦寒。第二天白天,又在貨棧待了一天。餓了,悄悄到貨棧對麵老劉的燒餅鋪賒了幾個燒餅。吳摩西以為一天一夜過去,吳香香回過神兒會後悔,或會消氣,過來找他,或接著再吵。但吳香香沒有露麵。這時吳摩西心裏又有些發虛,擔心吳香香真生了氣,也要跟他一刀兩斷,自己在饅頭鋪的生活,真要到此為止,從此又得重操舊業,沿街給人挑水,過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又後悔當初挨了一巴掌,不該賭氣離開饅頭鋪。就是跟吳香香打起來,跟吳香香的線頭也不會斷;現在把線頭給揪斷了,怎麼續上去呢?說話又到了晚上,吳香香還沒有來。吳摩西歎息一聲,又扯開麻袋片,準備睡覺。剛要睡著,聽到有動靜,仰身坐起來,發現巧玲站在自己麵前,正在喘氣。吳摩西以為巧玲和吳香香一起來的,吳香香在門外等著,讓巧玲進來喊他。人不來找他,吳摩西心裏有些發虛;有人來找,吳摩西反倒又賭起氣來。

吳摩西:

“讓你媽進來,我跟她有話說。”

巧玲:

“我媽沒來。”

吳摩西吃了一驚:

“那你跟誰來的?”

巧玲:

“我自個兒來的。”

吳摩西心裏又開始發虛:

“你媽讓你來的?”

巧玲搖搖頭:

“我媽讓我一輩子不理你,是我自個兒偷偷跑來的。”

吳摩西突然想起什麼:

“你不是怕黑嗎?怎麼跑這麼遠來找我?”

巧玲哭了:

“我想你了。明天該去白家莊拉麵了。”

吳摩西潸然淚下。起身,拉起巧玲的手,重回了饅頭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