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言:出延津記 十一、
人運氣來了,門板也擋不住。楊摩西在縣政府種菜三個月,又在縣城成了親。
延津縣城南街有個“薑記”彈花鋪。“薑記”彈花鋪既軋棉花,也彈棉花。彈花之餘,還把彈出的棉籽軋成油,一罐罐擺在貨架上賣,同時也做舊花換新花的生意。“薑記”彈花鋪的掌櫃叫老薑。老薑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叫薑龍,二兒子叫薑虎,三兒子叫薑狗。一家人成年累月彈棉,全家男女老少,頭發眉毛裏,皆鑽些棉毛或棉屑。見一人頂著一頭白走來,大家便知道是南街老薑家的人。兄弟三人娶親時,老大薑龍和老三薑狗說得著,老二薑虎不愛說話,愛心裏做事,自成一路。五年前,兄弟三人相繼成親,這時誰跟誰都說不著。說不著不是兄弟之間發生了什麼,而是妯娌之間產生了矛盾。老薑加上三個兒子,四股人共同經營一個“薑記”彈花鋪,誰出力多了,誰出力少了;誰得的多了。誰得的少了;派給誰的活兒重了,派給誰的活兒輕了,妯娌之間七嘴八舌。時間一長,兄弟之間也產生了隔閡。人相互一有隔閡,對方便無做得對的地方。同做一件事,本來是為對方考慮,對方也把你想成了另有想法。隔閡雖無影響“薑記”彈花鋪的生意,但一家十幾口子,把日子過成了一鍋粥。這年陰曆五月初六,薑家的雞和狗鬥氣,狗把一隻雞咬死了。老薑踢了狗兩腳,把雞提到了廚房,讓老婆燉了個清湯雞。一個彈花的人家,平日也是粗茶淡飯,這天中午,飯桌上有了肉。老薑吃了個雞頭,老大薑龍的孩子,老三薑狗的孩子,也眼巴巴看著這雞,老薑便撕下兩隻雞腿,遞給他們。薑虎有個女兒叫巧玲,三歲了,這天在街上玩過了頭,回來吃飯,盆裏的雞腿已經沒了。巧玲看到另外兩個孩子一人一隻雞腿倒著啃,便上去搶。薑龍的兒子五歲了,薑狗的兒子兩歲了,巧玲不敢搶大孩子的,便搶薑狗兒子的。薑狗的兒子,哇的一聲哭了,但也死死抱著雞腿不放。薑虎的老婆叫吳香香,兜頭扇了女兒一巴掌:
“有你的,你才吃,沒你的,吃啥?”
說的就不是雞腿的事了。巧玲張著大嘴,也哇的一聲哭了。薑狗的老婆見巧玲搶自己兒子的雞腿,心中已不喜,搶時沒說啥,又見吳香香拿這隻雞腿說事,打巧玲給人看,說了一句:
“為隻雞腿,至於嗎?”
“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
兩人便吵起來。一件事又扯出來八件事,有件事又撞到了薑龍老婆頭上,薑龍老婆也加入進來,全家吵成了一鍋粥。老薑忙到街上買了豁嘴老馮一隻兔腿,遞給巧玲,又被吳香香從巧玲手裏一把奪過來,摔到門外,倒是被狗給叼跑吃了。鬧了半下午,不但耽誤了下午軋花和彈花,晚飯做好了。大家也沒人吃。到了夜裏,老薑把薑虎叫到正房,在桌腿上磕著煙袋:
“全怪我,給你媳婦說說,忘了一隻雞兩條腿,看這鬧的。”
整個中午吵架,薑虎就是看著,沒有說話,這時說:
“爹,再鬧你們鬧吧,我是不想鬧了,想靜一下。”
老薑聽出這話頭有意思,吃了一驚:
“啥意思?”
薑虎: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想出去單過。”
老薑知道這個薑虎,平日不愛說話,心裏主意大著呢。出去單過沒啥,借一隻雞腿,扯到跟爹分家上。看來早就跟爹不是一條心了。這就不是雞腿的事了。老薑也賭上了氣,第二天一早,把薑虎的老舅找來。父子倆也就分了家。薑家除了在縣城南街有座彈花鋪,在西街還有三間門麵房,也是老薑他爹留下的產業,一直租給人做豆腐。薑虎另立門戶後,幹脆連棉花也不彈了,由南街搬到西街,收回豆腐坊,改作饅頭鋪,鍋灶倒都是現成的。不願再彈棉花不是跟爹分家,捎帶對彈棉花也傷了心,而是不願再頂著一頭白在世上走。饅頭鋪起了個名字,叫“薑記饃坊”。相互不住在一起,幹的又不是同一行,倒與爹娘和兄弟徹底脫了幹係。一家三口,日子過得雖無在“薑記”彈花鋪殷實,但夫妻兩個蒸饅頭賣饅頭。確也比過去清靜許多。薑虎的身子,從小長得比兩個兄弟單薄,過去在南街彈棉花時,薑龍薑狗皆說薑虎奸猾,如今在西街揉饅頭,饅頭揉了兩個月,膀子和胳膊,倒比過去粗壯許多,暴出幾塊疙瘩肉。吳香香有時邊揉饅頭邊說: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離開你的彈花鋪,我也沒餓著。”
薑虎倒叱嗬她:
“哪那麼多廢話?會不會說點有用的?”
薑虎平日不愛說話,也討厭別人說廢話。啥叫廢話?說些已經過去的沒用的事。啥叫有用的話?張羅些前麵的有用的事。做饅頭生意之餘,薑虎又和兩個朋友,一個叫老布,一個叫老賴,合夥到山西販蔥。多一條門路賺錢,薑虎想把饅頭鋪三間房子翻修一番。過去把房子租給人做豆腐,不是人家的房子。人家就不心疼,四壁全讓灶火給熏黑了。熏黑倒沒什麼,牆體全讓火給熏虛了,牆腳也讓杠豆腐的泔水給浸酥了。在屋裏一跺腳,牆上就撲啦撲啦往下掉土。房頂也不行了,一下雨就漏;雨停了,屋裏還要哩啦哩啦下上半天。除了翻修舊房,還想蓋出一間耳房。翻舊房,蓋新房,就是張羅前麵的有用的事。出門販蔥風餐露宿,比守在家揉饅頭苦多了。但販蔥是長趟生意,比賣饅頭來錢快。一年下來,賣饅頭兼販蔥,薑虎真把三問房子給翻修一新,並蓋出一間耳房。但販蔥也上了癮,雖不再常年出門,趕上岔口,仍與老布老賴跑山西。與親兄弟說不著,路上與朋友倒說得著。這時販蔥就不單是販蔥,還為個說得著。
前年年關前,薑虎又和老布老賴去販蔥。三人趕著三輛毛驢車,一路說些閑話,七天之後,就到了太原。太原的蔥是雞腿蔥,說是雞腿,像豬肘子一樣肥,嚼到嘴裏扯鼻子辣,辣不說,辣後沒有苦味,販回去搶手。三人販了三車蔥,沒在太原停腳,便往回走,欲趕上延津縣城臘月二十三大集。緊走慢走,三天之後,趕到山西沁源界。這時天變了,刮起北風,接著飄起雪粒。山西的風又冷又硬,和著雪打人的臉。人受凍沒啥,看著拉蔥的驢渾身冒汗,又打著哆嗦,擔心驢被凍病了。趕到沁源縣城,三人望望天,雖離天黑還有兩個時辰,但決意不再趕路,就在沁源宿下。找了個車馬店,把驢拴在牲口棚裏,喂上草料,又給它們點上一堆火,三個人開始沿街找飯鋪,欲吃口熱乎的暖和身子。進了幾家飯鋪。皆不如意。不是屋裏冷,就是飯菜貴。最後尋到縣城西關一家賣雜碎湯的小店,看著還幹淨,價錢也公道。屋裏有雜碎湯煮著,也顯得暖和,加上外邊天已經黑了,便在這裏落下腳。南來北往的生意人,都被天寒阻在了沁源縣,正是吃飯的茬口,店裏坐滿了人。恰好一張桌子上,一撥人吃完走人,薑虎三人便坐在那張桌子前,要了三碗雜碎湯,三十個燒餅。店裏客人多,燒餅在店裏是現成的,現點現上;雜碎得現煮,要一鍋一鍋等。但吃雜碎湯就圖個能添湯,添湯不再另收錢,十個燒餅吃下來。碗裏皆是熱乎的,所以無人先吃燒餅。等了一個時辰,雜碎湯上來,三人埋頭先喝湯。正吃著,又掀門簾進來三個人,兩個男的,一個女的。看看別處無空位,便坐在薑虎桌子對麵,也點了三碗雜碎湯,三十個燒餅。聽他們張口說話,聽出兩個男的是山東口音,一個女的是山西口音。聽他們的話頭,似是做販驢生意的。他們等雜碎湯時,男女間開始調笑。不管是聽他們的口音,還是看他們調笑的樣子,那女的不像是誰的家眷,倒像是在路上臨時軋的姘頭。而且那女的不是跟一人調笑,跟兩人都調笑,就更是姘頭了。這種事在路上見怪不怪,薑虎埋頭吃飯,沒太在意。同行的老布天生多事,不禁多看了那女的兩眼。多看兩眼也就罷了,又低頭與老賴嘀咕了兩句,兩人哧哧笑起來。正是這嘀咕和笑,對麵兩個山東人覺得不是好意,與他們急了。兩個山東人一個個兒高,一個個兒矮。但都粗壯。個兒矮的山東人搶先啐了老布老賴一口,又操著山東腔罵道:
“媽拉個巴子,瞎嘀咕個啥,身上哪塊肉癢癢了,明告訴爺爺呀!”
老布低頭不敢再說話,老賴在延津就賴,出門也不怵人,就還了山東人兩句。雙方話越說越多,這時店小二給兩男一女上來三碗雜碎湯。店小二正要勸架,個兒高的山東人後撤一步,抄起一碗剛上的滾燙的雜碎湯。要砸向老賴。老賴也後撤一步,抄起條凳,要與山東人對打。薑虎見要打起來,停下吃燒餅,起身勸架,知道對方是山東人,便不叫“大哥”,叫“二哥”。“大哥”是武大郎,二哥是武鬆:
“二哥,怪我這倆弟兄不懂事,出門在外,我替他倆賠個不是吧。”
沒想到這山東人不依不饒,也是看薑虎身子單薄,說話聲輕,看上去好欺,便說:
“賠不是行啊,給她叫聲媽。”
指了指旁邊的姘頭。但山東人把薑虎想錯了,讓薑虎給一個姘頭叫媽,惹惱了薑虎。惹惱薑虎,比惹惱老布老賴事還大,薑虎不再囉嗦,一腳踢掉那山東人手裏的湯碗,一把揪住他的頭發,將他的頭咣咣往桌麵上磕,直磕得血流滿麵,還不住手。個兒矮的山東人驚了,那個山西姘頭也驚了,老布老賴驚了,店裏吃飯的人全驚了。沒想到這麼單薄的身子,藏著那麼大的脾氣和勁頭。接著令人沒想到的是,血流滿麵的山東人,身上藏著刀子,一開始被磕頭猝不及防,接著被磕暈了頭,沒有反應,待回過神來,突然從腰裏掏出一把刀,一下捅進薑虎的胸腔裏。待拔出刀來,血呼的一下,噴了一牆。老賴老布見薑虎倒了,隻顧去拉薑虎;回過神兒來,兩個山東人和那個山西姘頭,早已跑得無影無蹤。出門去尋,隻見茫茫一片黑夜,天上已飄起大雪。薑虎在地上喘了一陣氣,頭一歪死了。地上又淌出一大攤血。老布老賴拉著雜碎湯店主到縣政府報了官。但凶犯不是本地人,既不知他們的名姓。又不知他們是山東哪州哪縣人,隻聽出一個口音,一個山西姘頭,也是四海為家,腳在人身上長著,哪裏捕去?老布老賴也是無奈,在沁源停了三天。隻好將薑虎的屍首拉回了延津。老布又與老賴商量,瞞下薑虎的死因,不說是老布老賴在山西惹了禍,隻說是薑虎在沁源與人發生了口角,打鬥起來,被對方捅死了。去山西販蔥時還是一大活人,回來是一具屍首。薑虎的老婆吳香香,抱著孩子,哭昏過去好幾次。時逢年關,門板上本該貼鮮紅的對聯,現在換成了白色的燒紙。
薑虎死後,吳香香成了寡婦,一個人在饅頭鋪揉麵。有薑虎在,雖然薑虎不愛說話,走來過去,饅頭鋪也顯得熱鬧,剩下一個寡婦,屋子裏頓覺冷清。對南街薑家而言,兒子一死,兒媳似乎成了外人。老薑加上薑龍薑狗,皆以為吳香香會改嫁。兒子死了可惜,兒媳改嫁沒啥可惜的,新翻蓋的饅頭鋪可以落回自家手裏。吳香香本也想改嫁,丈夫死了,自己還年輕。但一個寡婦帶一個孩子。一時尋不到合適的茬口;同時看出薑家盼自個兒改嫁,圖的是個饅頭鋪,反倒賭上了氣,繼續在縣城西街蒸饅頭。人要一賭上氣,就忘記了事情的初衷,隻想能氣著別人,忘記也耽誤了自己。一年過去,薑家見吳香香還沒動靜,老薑倒沒有什麼,媳婦是外人,還有孫女巧玲呢。但薑龍薑狗有些著急,二人本不對付,現在聯起手來,要把吳香香趕走。趕走並沒公開趕,公開趕也說不出口,而是等到每個月的後半月,每天的後半夜,天上沒了月亮,縣城睡得正熟,他們由南街溜到西街,爬到饅頭鋪房上,跺腳嚇吳香香。一開始是倆人一起跺,後來一人一月輪著,人照樣嚇得著,倆人也有歇著的時候。但他們又把吳香香想錯了,不嚇吳香香,吳香香倒可能改嫁;這麼一嚇,吳香香橫下心來,不談改嫁的事了,倒把個“薑記饃坊”改成了“吳記饃坊”。但天天夜裏擔驚受怕,也不是長事,便想招一個女婿,來支撐門麵。試著尋了幾個,也沒合適的。模樣,脾氣,相互是否說得著,單講一條遍地都是,幾樣湊到一起就難了。要麼這人脾氣好,但生性窩囊,撐不起門麵;要麼這人脾氣強,但又強過了頭,吳香香害怕招了這個女婿,自個兒降不住他,饅頭鋪沒成薑家的,又成了他的。也碰到一個合適的。鞠家莊一個姓鞠的,正好老婆死了,是個外場人,大嗓門,說起話來,既不怕事,又知道讓著吳香香,但他帶著三個孩子;一成親,別的不說,先要養活三個外人,吳香香又猶豫下來。這時吳香香感歎,世上最難吃的是屎,世上最難尋的是人。於是事情不上不下,在那裏懸著。一懸就是一年多。一年多後,事情在茬口上,就碰上了楊摩西。
楊摩西已經在縣政府種了四個月菜。楊摩西過去沒種過菜,但他自小在楊家莊長大,沒吃過豬肉,見過豬跑。陰曆二月一開春,凍土一化,楊摩西便在縣政府後院,給縣長老史的一畝三分地上糞。上過糞,便開始翻土。縣政府不養牲口,一畝三分地,是楊摩西用鐵鍬一鍁一鍁掘出來的。接著用鐵耙打坷垃,將地耙平。接著撒種。按縣長老史的意思,種了些茄子、豆角、蘿卜、菠菜、辣椒、蔥、蒜、荊芥等。地的四角,又種了些絲瓜和葫蘆。接著挑水灌苗。苗出來,草也出來了,接著拔草。接著鬆土保墒。三個月下來,楊摩西覺得在縣政府種菜,比過去沿街挑水還累。沿街挑水有活兒就幹,沒活兒就歇著,現在隻要一到一畝三分地,從早到晚,手閑不下來。但累歸累,心裏卻鬆快許多。過去挑水是他等活兒,現在種菜是活兒等他;幹活兒再累,也比找不著活兒強。另外,在縣政府種菜,時間上可以自個兒做主。過去沿街挑水,何時挑水,挑多少水,全聽主家的;現在一天到晚手雖然不停,但先幹啥後幹啥,全由自個兒主張,隻要把一畝三分地種好就行了。人一自主,心裏又鬆快許多。吃的也比過去強。過去沿街挑水,活計沒個著落,天天饑一頓飽一頓的;現在雖是一個種菜的,也算縣政府的屬員,一天三頓,到點就去夥房吃飯。每天不用操心吃的,也讓人放下一條心。縣政府的科員,有四十多人,大家在夥房吃的時間長了,人人都說夥夫老艾做的飯難吃,就會燉個雜燴菜,把肉片和許多雜菜放到一個鍋裏亂燉。楊摩西卻覺得老艾的雜燴菜好吃,好在油水大,有嚼頭。三個月下來,大家都說,種菜的楊摩西,比剛來時胖了許多。唯一不如過去挑水處,是跟縣政府的人相處,要比一個人挑水難。過去在蔣家莊老蔣染坊挑水,十幾個人,楊摩西就覺得應付不過來;如今縣政府四五十口子,個個又比染坊的人要刁。縣政府其他差員見楊摩西是新來的,像老蔣染坊的內蒙人老塔一樣,皆有些欺生。楊摩西種菜就忙得腳底朝天,還有人白支使他跑腿送信,去街上買煙買酒,或喚他搬桌挪櫃。連夥夫老艾,三天有兩天,也喚他去街上買油買醬,或到十字街頭扛一簍饅頭。楊摩西除了是個種菜的,等於還是個打雜的。楊摩西肚子裏也罵這些人不是東西,但知道種菜的差事來之不易,加上這幾年與人打交道多了,長了記性,除了不與人拉幫結派,招惹是非,也學會了吃虧。人支使他,他便放下種菜的活兒,替人去幹分外的雜事,肚子裏罵人,麵上不帶出來,仍樂嗬嗬的。縣長老史招他來本為種菜,為自個兒韜光養晦,現在看一件事變成了另一件事。楊摩西被人支使得像個陀螺,老史既沒對大家發火,也沒對楊摩西發火,隻是搖頭一笑。笑不是笑楊摩西,而是笑大家。大家看似欺負楊摩西占了便宜,其實是幫了楊摩西;楊摩西看似吃了虧,其實是占了大家的便宜,隻不過大家和楊摩西沒想到這層理兒罷了。三個月下來,縣政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種菜的“摩西”嘴雖然有些笨,但手腳勤快。在縣政府幹差的人都有些刁,刁人之中,楊摩西不憑別的,就憑一個手腳勤快,倒在縣政府立住了腳。啥叫韜光養晦,從楊摩西和大家的關係上,老史已經韜光養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