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7章 永祿十年夏(3 / 3)

卸妝清洗脫掉打褂間著再化妝換衣裳,每天重複相似的程序幾個來回早已駕輕就熟,她的生活非常悠閑每天有大把的閑暇時間,孩子們有乳母侍女十二個時辰貼身照顧也不用她勞心,夫君足利義時不在的日子裏她隻有用化妝、社交、閱讀書籍以及適量運動保持身材來打發時間。

這會兒她正在思考下午在中禦所裏的聚會該穿哪件衣服比較好,無意中瞥見妝奩台下壓著一封未署名的信箋,拆開仔細一瞧卻是織田信長寫給她的親筆信,阿市輕哼一聲道:“看來禦所裏不三不四的人太多了,是該找個機會清退幾個討厭鬼了。”

折起信箋隨手塞到燭台上引燃,豆粒大的火苗迅速躥起將精致的信封吞噬,凝視著不停跳動的火苗漸漸熄滅,阿市的眉頭不由的微微蹙起,這時身後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屋子裏為什麼會有燒焦的味道,這地上灰燼是不小心燒掉什麼東西了嗎?”

“姐姐回來了啊!”阿市轉過身來驚喜的撲在她的懷裏。

阿犬和阿市這對姐妹花在江戶禦所裏人氣非常高,不但因為她們倆的長相酷似雙胞姐妹,更因為她們倆有著相似的高挑豐腴身材,姐妹倆脾氣好不愛拿架子待下人也很好,阿犬喜好清靜阿市喜歡讀書,兩人最大的愛好就是擺弄花草,許多文靜的侍女都很喜歡她們倆。

“這燒的是什麼東西呀?”

“是兄長的親筆信……每個月都要寄來一封信,反反複複強調那些東西真是討厭死了,今天又看到就被我給燒掉了。”阿市不滿意的撅著嘴巴,露出小女孩才有的嬌憨神態,江戶禦所裏隻有兩個人能看到她撒嬌,一個是她的夫君足利義時,另一個就是她的姐姐阿犬。

阿犬秀眉微蹙似乎很苦惱的樣子,從間著裏抽出一疊信箋,對阿市說:“兄長也給我寄來好多信箋,裏麵要求我把江戶城裏裏外外的事情都告訴他,最好是刺探評定會的情報……我正愁著該怎麼拒絕才比較好呢。”

阿市接過信箋打開一看,寫的東西完全是照抄一遍她的信箋,隻是抬頭署名換個字簡直沒有誠意,抬起頭說:“兄長真是過分啊!怎麼可以讓我們做這種事情呢!明明我和姐姐已經嫁入足利家了呢!”

出嫁從夫是東方社會的傳統習俗,日本自奈良時代引入大唐帝國的律令製就漸漸加強男權社會的砝碼,但進入平安末期源平時代武士登場又出現反複,武家社會最初是隻直到野蠻愚昧殘暴的集團,他們不懂律令隻是頑固的依照自己的習俗管理子女婚喪嫁娶。

婿養子盛行出現倒插門的上門女婿,女子也可以和自己的嫡兄庶地擁有分割財產的權力等等製度,讓武家社會一度被厭惡和不理解的,直到鐮倉時代末期,武家集團從野蠻的殺戮中集體蘇醒,逐步摒棄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確立嫡長子集成製度,再一次加強武士對社會財產及女人的支配地位。

到如今兩百多年裏,文化習俗也逐漸向中原王朝靠攏,足利將軍家為保證嫡長子繼承的安穩,並防止別出的兒子與嫡子爭奪將軍,不惜讓其他嫡子庶子出家為僧,為防止女兒嫁出去抬高武家的影響力,並反過來幫著丈夫對付自己的娘家,就逼迫嫡女庶女削發為尼。

阿犬和阿市早已經變成足利家的女人,這對姐妹花為足利義時先後生育六名子女,地位不及正室夫人虎禦台那般舉足輕重,可是在禦所裏受到的寵愛和厚待可一點都不少,好歹姐妹倆也是犬禦前和市禦前。

就像齋藤歸蝶嫁入織田家,就努力的幫助自己的丈夫織田信長進攻美濃,憑借歸蝶的影響力還真就吸引來不少苦無門路擔心被冷落的美濃武士,女人出嫁從夫哪裏還會管娘家的死活,這一點從虎姬身上得到完美體現。

她對長尾家的偏袒大概止步於她姐姐綾公主家的兩個外甥,那還是因為姐妹情深的緣故且並不幹涉夫君的判斷,至於其他的長尾家那麼多親族一門則完全不在乎,她自己的兒女和禦所裏那麼多事情都管不過來,哪有時間去在乎那些従兄弟家裏過的怎麼樣。

如鐮倉時代的著名女性政治家北條政子那般,在女人之間的口碑逐步降低到不可思議的低劣評價,背叛自己夫君源賴朝辛苦打下來的鐮倉幕府,沒有支持長子源賴家的征夷大將軍,反而參與謀害流放長子的行動,而後冷漠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害死外孫,又看著娘家北條氏設圈套弄死二兒子和幾個孫子。

這個女人在鐮倉時代無人敢置噱,到室町時代因為足利將軍家的血脈裏有濃厚的北條氏基因也不願多評價,但戰國時代幕府衰落就沒有那麼多顧忌,民間已經把她評價成最惡毒的女子,如果精通漢學的公卿還能舉例中原王朝幾個禍亂王朝統治的狐媚子,比如差點篡位的呂雉和篡位成功的武曌。

阿犬和阿市不是那樣的女人,她們是安分守己沒有那麼多野心的女子,她們隻希望自己的孩子安然的長大成為可造之才,憑她們夫君足利義時的通天手段,將來說不定能給孩子謀得一國守護的名份,美好的願景總要麵臨巨大的現實壓力,看起來她們的兄長織田信長不太願意這麼低頭,反過來還要逼迫兩姐妹作出讓步,這可就真的有些難了。

“兄長明明是最疼愛姐姐和阿市的,可為什麼現在要逼迫我們做不喜歡的事情呢!”阿市不理解織田信長的舉動,在她印象裏兄長永遠是寬厚的有求必應的,可是這幾年身為兄長的作為讓她非常失望。

阿犬也覺得織田信長實在有些過分,當兄長的沒有個樣子竟想趁機幹涉妹妹與妹夫之間的事情,而且不僅是要幹涉更要刺探妹夫的重要情報,這是要害死阿犬和阿市這對姐妹花,更要害死織田信長的幾個外甥和外甥女。

或許織田信長不覺得這會有多大的危險,可是阿犬和阿市那麼小的活動圈子又怎會有能力做那些事情,她們可是連評定間都進不去,禦所外殿與內廷有兩道高牆阻隔,那像座燈塔似的七層天守閣可以輕而易舉的監視到城內的一舉一動,虎禦台就時常會站在頂層露台上眺望遠方,每天都有茫茫多的姬武士來回巡邏,禦所裏的小動作稍微大一點都有可能被發現。

阿犬忽然覺得當個女人可真是難,身為妹妹也不好說兄長的不是,勉強勸道:“兄長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的緣故吧!”

“不管有什麼原因都不可以讓我們作出背叛殿下的惡行啊!姐姐和阿市才不是無德行的女子,阿市真的好愛殿下和孩子們,阿市絕對不會背叛足利家,哪怕是敬愛的兄長也不行!”阿市轉身叫來侍女拿出冬季取暖的火盆燒掉這一把信箋。

“阿市不要太在意了,那畢竟是我們的兄長……”阿犬欲言又止不知該怎麼勸,她很擔心素來個性剛強的妹妹會記恨織田信長,可是自己打心底不讚同兄長的作為,想起阿市剛從產後恢複還不能生氣,仔細想想還是放棄了。

火盆裏的信紙化為點點灰燼,阿市似乎還對這件事耿耿於懷,氣哼哼地說道:“明天我就把這件事情轉告虎姬姐姐,把禦所裏那些討厭的蛀蟲清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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