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便宜不佔向來不是簫老大的行事準則。

但他也不是什麼便宜都佔。

比如說這次,那位警察主動提出要送他們去醫院,如果按照以前,他會非常樂意讓那位警察送他們、同時幫他付醫藥錢,最後再找個機會溜掉。

可是這次的事情不簡單,他不知道那位警察到底看到了多少。雖然到現在為止他都還沒弄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但直覺告訴他,這事不能讓警方知道。

為什麼?

簫和看了看坐在他腳頭正在為他抹草藥的小炎。

神奇的小炎,不但能從高速行駛的車中把他救出,竟然還懂藥草?

雖然揉得他很疼,但也不是不能忍耐。

「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知道麼?」簫和邊問邊揉自己的脖子。剛才沒覺得痛,現在這痛倒是越來越厲害。

炎顓正在輕揉按摩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你不認識他們?」

炎顓這次沒有停手,在把草藥按摩勻後,從他剛才轉回去拾回來的黑色塑料袋中,摸出一卷繃帶,一圈圈固定在簫和的腳弓及腳後跟處。

「你都不好奇麼?」

有什麼好奇的?隻不過是一群貪婪的傢夥罷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隻要他們別惹上我就行。

「你說他們為什麼抓我?」簫和對此真的感到很奇怪。

「難道我有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研究價值?還是因為怕我洩漏他們的秘密?可是為什麼會拖到現在?你知道麼,到這個城市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他了……」

他?誰?

「那個斯文變態!」

我還以為你說的是鍾舍。你這個笨蛋。

「喂,你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像在罵我笨蛋哎!」

炎顓突然拎起那隻黑色大塑料袋,反過來把裏麵的東西全部倒在了地上。

「你幹什麼?」

話還沒說完,就見小炎用右手提起了一隻……呈僵直狀的老鼠。而他竟然都沒看清小炎是什麼時候抓住它的。

如果不是它的小爪子偶爾會抽搐那麼一下,簫和八成會把它當死老鼠看。

兩個人對著老鼠,一時無語。

「它什麼時候鑽進去的?」簫老大摸著脖子苦笑。這下好了,經過老鼠汙染後,袋中東西不知道還有幾樣能用。

在那輛該死的車子快要壓到我的時候!鼠少大叫,隨即又趕緊裝死。但裝的不徹底,小身子抖個不停。

「它在幹麼?」簫和不解。

小炎挑了挑眉毛。

吃不吃?小炎看簫和。

「它的尾巴好長。」簫和哈哈笑,也不覺得髒,還用手指去戳了戳老鼠的肚子。

鼠少抖得更厲害。

「扔了吧,免得傳染什麼病。」

你才有病!少爺我幹淨得很,剛剛還洗了個熱水澡。

「還是踩死算了。也算為社會除害。」

鼠少要哭了。不要啊,求求你們,不要踩死我!你們不能這麼殘忍啊,我還沒有娶老婆呢。嗚嗚!

炎顓把老鼠放在地上,就在鼠少以為有了逃跑機會時,一腳踩住老鼠的尾巴。

鼠少大哭。為什麼我不是壁虎啊!

鬆開,鼠少跑,還沒竄出一步,又被踩住。

「小炎炎,你……不會在玩它吧?」

炎顓抬起頭,竟然……笑了笑?

簫和呆了。

微笑的小炎炎好帥!好陽光!好可愛!好……問題是為什麼他喜歡玩老鼠?

這可憐的孩子,小時候肯定是被關在什麼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裏,每日每日隻能與下水道的老鼠們作伴,嗯嗯,肯定是的!

簫和一點都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魅力竟然還沒有一隻老鼠大。如果讓他承認這點,他會先選擇一頭撞死!

就這樣,小炎一腳踩著老鼠尾巴,一邊伸手把倒在地上的東西往塑料袋裏填。

鼠少趴在地上裝死,等待未知的命運。

簫和揉著自己脖子,盤算來盤算去,表情越來越奸詐。

對於有人要抓簫和一事,也不知是簫和無所謂,還是小炎根本不在乎,兩人似乎都沒有擔心的意思。

而這邊,正在向趕來的交警解釋報案經過的徐岩飛,接到下屬緊急電話。

「什麼?我就來!在我來之前,現場不要讓任何人動。小周,不好意思,我這有急事……」

顧不上其它,跟負責的交警打了個招呼,徐岩飛一邊接聽電話一邊向自己的警車奔跑過去。

唉,作孽喲,現在的犯罪分子都在想些什麼啊?

標緻車主看徐岩飛離開,連聲問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

交警小周看看紀錄,確定沒任何遺漏後,對標緻車主露出一個標準職業笑容。

「馮先生,您可以走了,有任何問題,我們會聯繫您。晚上請小心駕車,謝謝您的配合。」

標緻車主馮先生勉強伸手握了握交警小周的手,立刻頭也不回地向自己愛車走去。

車子發動,駛入快車道,車速漸快,一轉眼就消失在濛濛夜色中。

「那個標緻車主,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小炎,今晚我們就睡這?」

簫和伸了個懶腰,本來計劃今晚睡在火車站,如今卻依在建築工地圍牆的牆根下。小炎沒有把他背到火車站,他也沒主動提起要去。

你們就住這兒?切!還以為你們有多了不起呢,混得比少爺我還差!鼠少不屑。

至少我還有一套房子,雖然……

鼠少的肩膀垮掉。

炎顓盯著鼠少沒動。

如果不是它們鼠多勢眾,我又怎麼會離開那裏?那可是我祖祖輩輩一代代傳下來的寶地啊。前靠街區,後靠山區,無論往哪裏竄都不用愁沒有吃的。可如今……唉!

簫和掏掏耳朵,「小炎,別玩了,那隻老鼠唧唧叫個不停,吵死了。放了算了。」

對對!趕快放了我!我沒有肉,不好吃的。喂喂,你們聽見沒有!

被踩著尾巴的鼠少氣得拚命用爪子刨土。

為什麼你們聽不懂我的話,為什麼!你們這群大壞蛋,就知道欺負弱者,如果我有家可歸,我現在還用亡命天涯被你們抓到嗎!嗚嗚!可恨的是我竟然混得和你們一樣慘!

炎顓眉毛一挑,用草根戳了戳老鼠的耳朵。

「吱吱!」鼠少瘋狂掙紮,如果不是小炎腳下留情,它的尾巴早就給它掙斷。

「小炎!給它一腳讓它死個痛快。」

好。小炎抬起腳尖,等鼠少剛要逃竄的一瞬間又一腳踩住。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你們就凍死在街頭吧!你們就睡在牆角根吧!我詛咒你們永遠沒有家,永遠吃不飽,要死大家一起死!這是報應,誰叫你們欺負我!踩吧踩吧,十八年後等我再回來……

「啊——!」

一聲慘叫嚇得鼠少膽子差點破碎。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炎顓把目光從老鼠身上收回,看向發出慘叫的人。

簫和抱著腳整個人縮成一團。

炎顓在男人麵前蹲下。

怎麼了?

「我的腳……」痛苦讓簫和吐出的聲音都在發顫。

腳?剛才不是幫你處理過了嗎?炎顓疑惑,一把抓起地上那隻還裹著繃帶的傷腳。

這突然的動作換來了簫和痛不欲生的慘哼。

「你!……你!」

拆開繃帶,就看到原來還不是很明顯的傷處變得又紅又腫,就算是絲毫不懂醫理的人也能看出這隻腳的傷勢變重。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

「扭到了,剛才你隻顧和老鼠玩,我隻能自己起來搭帳篷睡覺。結果……唔!」

簫和這個疼啊,這個代價未免付出的太大。要不是死小子懂點醫理,隨便弄弄騙不過他,他也不會下狠勁把自己那隻傷腳原地扭轉二百七十度。

炎顓忽然站起,把帳篷包重新背到簫和身上,並把塑料袋也一起繫上。

簫和一愣。一瞬間竟覺得有冷風從心口竄過。

他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看出來了?

為什麼把東西都給我?

他、他要走了嗎?

心神劇震的結果,就連小炎背對他在他麵前蹲了半天也沒意識到。

炎顓轉回頭。這傢夥咋了?

注意到小炎的目光,同時也注意到小炎的姿勢,簫和露出一個很怪異的表情,有點尷尬又有點無措,主要還是疼。

「那個……我們去哪裏?」

醫院。

咬著牙,強忍痛苦,簫和硬是擠出一個笑容,「小炎,醫院很花錢的。那個……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讓我們暫時落腳一段時間。」

哪裏?

「你背我,我告訴你怎麼走。」

炎顓沒有多話,讓簫和趴上他的背,背起就走。

放過不知在打什麼小九九的簫老大不談,請把眼光往下望再往下望,看到了沒有?

一隻發呆中的老鼠。

其實就算不是鼠少,換了任何一個人或動物,大概都會有那麼幾秒的停頓。

想想,剛才都準備慷慨赴死,連最後遺言都說了,結果呢?結果人家卻很隨便地把它放了。

喏,就這樣,連看都不看它一眼的,邁著大步走了。

鼠少抱著兩隻小爪子呆愣了半晌。喂,你們就這樣走了?

寒風颼颼,孤影單鼠,無限淒涼……

等等我——!

不要問鼠少為什麼要追上去。

也許是因為它寂寞,也許是因為它不是一隻普通的老鼠——它自認的。

當簫和看到眼前這棟高級公寓樓時,有點感嘆。

想當年,自己住的地方也不比這裏差,現在卻……

後悔嗎?

簫和的手臂收緊,頭臉輕輕在男孩硬硬的頭髮上蹭了蹭。

呃,好刺。

當炎顓背著簫和大踏步走進一樓大廳時。

「兩位,請問你們找誰?」負責公寓樓安全的保安跑過來詢問道。

「小炎,去信箱那裏。」簫和在炎顓耳邊輕聲道。

炎顓眼睛四下一掃,直接向信箱處走去。

「這位先生?」

炎顓在信箱麵前停下。

「十二樓1201室。」

找到。

「打開密碼鎖,密碼是54188。」

炎顓依言施行。一手托著後麵的簫和,一手拿起密碼鎖開始轉動。

「嗒。」輕輕一聲,鎖開了。

信箱裏,躺著一串鑰匙。

保安「啊」一聲,不好意思地說了聲對不起,同時看著他背上的簫和又加了一句:「要不要我幫忙?」

炎顓搖搖頭,拿出鑰匙,背著簫和向電梯走去。

保安望著兩人的背影,雖覺得有點怪異,但介於對方態度過於坦蕩,而且又知道信箱密碼、並拿出明顯是這裏的鑰匙,便搖搖頭回去做自己的事。畢竟,住在這裏的住戶很多都是比較奇特的,會有完全陌生的麵孔住進也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