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輛灰色的麵包車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炎顓突然抬起頭,感覺自己似乎嗅到了什麼。
可是還沒有等到他來得及去捕捉,那股淡淡的味道已經消失在夜晚的空氣中。
「啊……嚏!」簫和揉揉鼻子,從口袋裏翻出一張皺巴巴的麵紙,擦了擦溢出的眼淚和鼻涕。「天好冷,不知道今年會不會下大雪?」
看到簫和抱緊雙臂縮成一團的走路樣子,炎顓微微皺了一下眉。他忘了這個人類和他不一樣,在這樣低溫的天氣裏穿這麼單薄,就算不凍死也會凍生病。
這個人為什麼會過現在這種生活?他應該有能力讓自己過得很好吧?
他炎顓可以不需要錢不需要好的生活物質條件,隻要有水、食物、空氣,他就能活下去。
可是人類不一樣。這個世界上,除了人類,沒有任何一種動物會需要「錢」這種交換物,也沒有任何一種動物會如此追求所謂的生活質量。
他以為所有人類都一樣,除非迫不得已,否則沒有人會讓自己生活在衣不保暖、食不飽腹的狀態下。可是他怎麼看這人都不像是迫不得已的樣子,而且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他似乎有點自暴自棄的意思。自己都不珍惜的生命,別人又怎麼會珍惜呢?
炎顓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伸出手搭上那人的肩頭。
「幹麼?賣你個子高啊!手放下來,別靠到我身上。」看來簫和還不太習慣走路時和人勾肩搭背。
你以為我想?炎顓沒鬆手。
掙紮了一下甩不掉那隻手,簫和也沒轍了。任他搭著,慢騰騰地往前磨。
天太冷,露天肯定不能住人,看中的地方又都有人佔著。隻好一路走一路找,一直找到現在,卻還沒找到適合落腳的地方。
跟他提提看那件事吧?
興許是活動開了,身體很快暖和起來。走了一會兒,簫和不但不覺得寒風撲麵,甚至還覺得有點熱呼呼的。
「你身手不錯,有沒有想過作保鏢?很簡單的工作,我覺得挺適合你的。要求功夫好,又要求嘴巴緊,我覺得你兩樣都符合。」
沒興趣。
「這樣你就不必再餐風露宿,有了穩定收入,就算你有某方麵殘疾,但憑你的外在條件及內涵,很快就能交到漂亮的女友,到時,你也就不必拿我這大叔湊合了。哈!」簫和幹笑,不承認自己內心深處有那麼一點扭曲。
炎顓的回答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挪到他屁股上狠狠揉了兩把。
靠!簫老大的膝蓋差點當場軟掉。
「大馬路上的注意點!」
炎顓對他齜齜牙,像是威脅,又像是嘲笑。
臭小子!暗罵一聲。簫和不死心地又追問一句:「你真的不願意作保鏢看看?就算是超級美女的保鏢?」
小炎的表情回答了一切。
嘆口氣,簫和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算是高興還是傷心,「我們去南方吧。」
嗯。
「你答應了?好!那我們現在就走,你身上有沒有錢?我們去火車站買火車票。」沒想到小炎會答應,說走就走,簫老大又重新興奮起來。
沒有。
「你真的一分沒留全交給醫院了?」
嗯。
「你怎麼這麼……好吧,當我沒說。」
你想去哪裏?
「有了!小炎,我們爬火車好不好?」
好。
「點頭這麼幹脆?你爬過?」
爬過。坐在火車頂上被風吹的感覺很好。
「你老家在哪裏?」
炎顓看前麵道路。
「切!你出來……我是說你離家到外麵闖世界有沒有目的?比如說有什麼想做的事?你這麼年輕外在條件又這麼好,除了不會說話,你完全可以找份很好的工作,過得比現在好很多。」
沒必要。你見過野獸找工作嗎?
「看來你是什麼都不打算說了。」
有什麼好說的?難道找老婆傳宗接代也是目的?
簫和見問不出什麼也就不再問。
也許知道的少點反而好,知道太多就成了牽掛。而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牽掛。
與小炎就這樣吧,合則聚不合則散。過一日算一日,得過且過。
不知道為民現在過得怎麼樣……
女子靠在車廂壁上,睜大眼睛望著前方。眼神呆滯,眼淚不停滑落。
她已經看不到希望。
她想喊救命,她想逃。可是她不能動。一動都不能動。
身體就像被麻痺了一樣。
一開始她還想求饒,想用自己乞求的眼神打動兇手。
當她親眼看見這個戴著棒球帽、穿著黑色大衣、看不出性別、看不出年齡的人親手把自己右手的皮像脫手套一樣整張撕下,她張嘴發出嘶啞的尖叫。
嘴唇及喉嚨的肌肉似也被麻痺了,尖叫聲變成了低啞的嘶嘶聲。
不要!求求你不要——
沒有用,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隻被剝了皮的、發出黑紅色、近乎腐爛顏色的「手」,一點點接近自己。越接近,那隻手就看得越清楚,漸漸地,從那隻手的手指尖上伸出了五根尖銳的、鋒利的尖爪。
有多鋒利呢?
她不知道。她隻知道那隻噁心的手握住了她的右手,然後她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感覺不到冷熱、感覺不到疼痛,直到她看見自己右手的皮膚被對方劃開、挑起、撕下,然後塞入嘴中。
那人在咀嚼,似乎吃到天下最美味的東西一樣,細細的品味著。喉嚨裏不時還發出似乎滿足的奇怪聲音。
女子發出瘋狂的尖叫。
可惜隻是她感覺,其實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遇到這樣的事情?為什麼!
今天要是直接回家就好了。
今天她要是直接回家就好了。
為什麼會答應同事去酒吧喝酒放鬆?為什麼要故作矜持不讓教歷史的吳老師送自己回家?為什麼要省錢上黑車?為什麼警惕性不再高一點?
十二點多,在無人的公車站看到一輛市麵上到處都有的灰色麵包車,正在猜是不是麵包出租車時,就看司機搖下車窗問自己到哪裏。
戴著棒球帽的司機看起來有點怪,但微醺的自己判斷力下降,聽說送到家隻要出租車三分之一的價錢,當下也沒多想就上了車子。
不怪她的警覺性會這麼低,這種在城市裏跑來跑去的麵包車有三分之一都是沒有出租牌照、卻做著和出租車相同的生意。
因為他們價位低廉,通常都比出租車便宜,有時甚至和公交車的價位差不多,隻不過這種要等車裏人坐滿才會走。
車站,麵包車,想要回家又想省錢的她。再常見不過的場景。
可是眼下她卻坐躺在車廂內等待死神來臨。
這一切隻因為她跟男友在鬧別扭。
從酒吧出來打電話給男友,讓他過來接她。他卻推說今晚有重要的事不能來。
不能曝光的戀情,偷偷摸摸的約會,明顯把工作看得比她重的男友,這一切都讓她生氣。
生氣的結果就是拒絕其它男人的好心,上了這輛「黑車」。
她後悔了。
阿超,救我……
眼淚,模糊了女子的視線。
黑夜讓麵包車的車窗變成了一麵鏡子,映照出一張討人喜歡的瓜子臉。
沒沾任何脂粉的皮膚好到看不見一顆青春痘。精心修理過的彎彎柳眉,大大的眼睛被淚水洗濯得像兩顆晶瑩的寶石,挺直的鼻樑,比例恰到好處的紅潤小口。
爪子伸到她臉上,很隨意地劃了一下,挑起一塊皮膚,撕下,塞入口中。
不疼,一點都不疼。
先是右下巴處一塊皮膚消失了,露出血紅肌肉。
接著,一張本來完整嫩滑的麵孔,東一塊、西一條,很快就變得坑坑窪窪,紅白相交,仔細看還能看到肌肉在微微顫動。奇怪的是,皮膚被撕去的地方一點血都沒有流下。
漸漸地,鼻樑露了出來,原是鼻孔的兩個小小黑洞看起來異常詭異。
最後臉部隻剩下額頭和嘴唇上的肌膚還完好無損。
嬌嫩的被男友喜愛的紅潤雙唇,相信此刻已經沒有任何人願意去親吻。
女子沒有能看到最後。她被映照在車窗中自己的臉,活生生嚇死了。
馮超在飯店門外等半天,沒有等到想等的人。
在酒會中他就一直在找機會,可是那人身邊總是圍滿了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注意,他一直等到酒會結束。以他對那人的瞭解,按理說她應該會從這個門離開才對,他也問過守門侍應生,得到確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