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切過蛋糕,趁著無人注意,陳清霧一個人悄悄地出了門。
冬日裏天光灰淡,遠處樹枝上掛著紅綠色調的聖誕裝飾,反襯得周遭一片蕭條。
陳清霧點了支煙,掖住圍巾,往外走去。
身後一陣腳步聲邁下台階。
“霧霧……”
陳清霧轉過身去,神情淡漠。
孟祁然單手抄在黑色羽絨服的口袋裏,腳步稍頓,“去哪兒?看你好像心情不好……”
“沒事。我就出去散散步。”
“我陪……”
“你別跟著我。”
她聲音裏隻有隱忍著不耐的平靜。
孟祁然嘴唇抿作一線,不敢再上前,隻能看著陳清霧轉過身去,清瘦背影漸漸走遠。
陳清霧走到了小區的中心花園,在長椅上坐了下來,煙夾在指間,在長久的靜默中蓄了一段灰白,又被風吹散。
風拂麵而來,陳清霧眯住眼睛,忽覺口袋裏手機振動。
孟弗淵的微信消息:抱歉清霧,有事先回東城了。等你回來,給你補過聖誕。
昨晚被逼應酬,他一定惡心透了,即便這樣,依然還在盡力照拂她的情緒。
陳清霧回復:沒關係,你先忙工作。
孟弗淵:你先陪阿姨過生日。
陳清霧:好。
正在輸入的提示閃爍一陣,卻無下文。
畢竟廖書曼過生日,陳清霧還是熬過了整天。
第二天一早,跟家裏打過招呼就開車回了東城。
工作室裏,還保持著大前天離開時的樣子。
中央空調打開了,那暖氣好像不抵寒意,讓她單單坐在那裏,就覺得瑟瑟發抖。
之前明明不覺得有這樣冷。
一整天,她都在拉坯塑形,不讓自己有停下來的餘地。
過了晚上八點,孟弗淵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陳清霧手上都是泥,起身走過去擰水龍頭時,電話停了。
洗淨手,正在擦拭,手機又再度振動。
她立即接起。
“回東城了嗎?”
“……嗯。”
“那怎麽不和我說一聲。”孟弗淵聲音溫和,“吃過晚飯沒有?”
“沒有……不大餓。”
“派了車過去接你,過來我們一起去吃點東西。”
“……好。”
大約半小時,孟弗淵的司機開車抵達,接上陳清霧,往公司開去。
到的時候,孟弗淵還在跟海外的芯片供應商開視頻會議。
助理過來,讓陳清霧去會客室裏稍微歇一會兒,孟弗淵馬上就到。
坐了大約二十分鍾,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孟弗淵一身黑色,淡白燈光底下,有種淵渟嶽峙的冷峻。
他快步走了進來,“抱歉,稍微耽誤了一會兒。”
陳清霧微笑搖搖頭。
“餓不餓?”
“還好。”
“走吧。”
陳清霧點頭,站起身,跟上前去。
一樓大廳裏燈火通明。
陳清霧站在玻璃牆外稍稍頓住腳步,看了看展廳裏那正在自適應運行的第一代機械臂,那銀色的外觀,有種獨屬於機械造物的優雅。
孟弗淵凝視著她,“想進去看看嗎?”
“啊……好。”
孟弗淵在門禁處,按指紋解鎖。
玻璃門彈開,孟弗淵將她手腕輕輕一捉,牽著她走了進去。
裏麵一排計算機屏幕,正處於待機模式,桌上擺著幾張工位證。
陳清霧想起上一回過來,這裏麵有人在進行調試操縱。
“還真有人在這裏工作?”
“嗯。”
陳清霧微笑說:“那也太沒安全感了,來往都有人盯著。”
“是電子霧化玻璃。”
“這樣。”
陳清霧繞著正中的機械臂,緩緩踱步,隨口說道:“……前天晚上,你們家裏有客人是麽。”
孟弗淵一頓,立即欺近一步,頭低下去看她,聲音也跟著低了兩分,“你不開心是因為這件事?”
陳清霧不作聲。
寧願他就這樣誤會。
“我爸自作主張安排的。放心,不會有下次。”
“我沒有不放心……”陳清霧低垂著眼,“我隻是……想問憑什麽。明明你不願意的,為什麽他們一點也不尊重你的感受。”
孟弗淵一時啞然。
身為男人,“委屈”這種情緒,未免顯得過分軟弱。
或許可以憤怒,可以漠然,唯獨不該有委屈。
但原來,隻有被人看見的,才叫委屈。
“這些無所謂,我都習慣了。”孟弗淵平聲說。
“憑什麽要習慣呢……”
陳清霧知道自己這一句並非在質問孟弗淵。
展廳裏燈光分外潔淨,是極具科技感的冷白色調,她在這種光線裏,麵頰有種無血色的蒼白。
孟弗淵還是覺得她情緒不對勁,低頭,抬手按在她肩膀上,“怎麽了,清霧?”
“沒事……”陳清霧收斂心神,“我們走吧……”
“等等。聖誕禮物沒送給你。”
陳清霧動作稍頓。
孟弗淵抬手,按了按她身後的鍵盤。
她不由地轉身去看,孟弗淵修長手指輕懸於鍵盤之上,飛速敲擊,屏幕上光標閃爍,代碼快速滾動。
最後,他輕抬食指,按下回車鍵。
“哢”的一聲輕響。
陳清霧循聲看去,卻見那靜止的機械臂啟動,一百八十度轉向,上方的懸吊係統伸展,“手臂”展開,伸向不遠處。
那裏放了一隻瓦楞紙箱。
“手臂”與紙箱上方懸空,“手指”下落。
停頓一瞬,那“哢噠”的聲音是扣住了什麽東西。
她仿佛情不自禁地睜大了雙眼,屏住呼吸。
“嗡”的一聲過後,“手臂”抬了起來。
懸吊係統回收,“手臂”收回,穩穩地停在她麵前的“手”中,捧著一束鮮紅欲滴的玫瑰。
陳清霧怔忪地伸手,接過了那束花。
六年,他才獲得送她玫瑰的資格。
孟弗淵的聲音,沉沉地在她身後響起,“過去六年,我曾無數次衝動想要攔住你,告訴你這句話……”
陳清霧下意識追問:“什麽?”
“別一直看著他,也請看看我。”
心髒恍如跌進深淵,溺水求生一般地疾速跳動,以至於無法呼吸。
陳清霧手指微顫,難以克製。
她幾無猶豫,放下花束,倏然轉身,踮腳,一把揪住了他襯衫的衣領。
孟弗淵瞳孔張開。
在一片嗡響的空白中,意識到,挨上他嘴唇的,是一個吻。
溫熱相貼的觸感,分外虛幻。
他閉了閉眼,沉沉呼出一口滾燙氣息,驀地伸臂,撳下一處按鈕。
四麵玻璃頃刻霧化,隔絕所有視野。
下一瞬,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在台麵上坐下。
摘了眼鏡,隨手一扔。
手掌按在她腦後,傾身,凶狠地含住她的唇。
一瞬身體失衡,仿佛將要往後倒去,陳清霧本能伸臂,緊緊抱住孟弗淵的肩膀。
已然瀕臨窒息,卻覺齒關被撬開,舌尖侵入,不留任何餘地,奪盡她的最後一點呼吸。或許,是知道此刻她根本不打算推拒,甘願同他一起下沉溺亡。
挨近的胸膛裏,心跳共振,仿佛山崩海嘯。
劇烈得心髒都在隱隱震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