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機前有個孕婦好心將他拍醒，於是他邊打哈欠邊鼓動對方跟他交換座位。當孕婦發現機票是在頭等艙時，用吃驚的眼神打量這位奇怪而慷慨的年輕人。不過他隻是嘻嘻一笑，就轉身登機，接著快速找到換來的狹窄經濟艙座位，三分鍾便又睡得不省人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那顆大頭顱慢慢挪到了旁邊大伯的肩膀，還差點把口水弄到人家身上。
中途，少年隻醒過一次，主動招手叫住了一名空姐：“漂亮姐姐，我要一杯牛奶，要熱的噢。”並附上一個與外表完全不符的純真表情。
鄰座的大伯全身浮起一層雞皮疙瘩，心想：長手長腳好端端的漂亮男孩，原來腦袋不大好，可惜啊。
十幾個鍾頭好不容易挨過去，到目的地時已經是當地時間的傍晚。少年伸個懶腰舒展下筋骨，懶懶散散地隨著人流走出關卡。抬手看表，正好七點半。
少年的頭發略有些長了，低頭時蓋住一半眼睛，左耳垂上有一粒紅寶石耳釘。他的行李隻有一個非常簡單的黑色背色，此時甩到身後，很隨便的樣子。
略顯得高大的身材卻套著一身豔麗的天藍色花襯衫，配上畫著海鳥和椰樹的沙灘短褲。人們從半公裏外就可以毫不費力地看見這塊五顏六色的夏威夷流動廣告牌，而且可以從他身上嗅出明顯的“不良”味道。
本來正專心地埋頭慢行，卻不料被前方響起的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哀怨呼聲嚇了一跳：“少爺——你可算回來了！”
接著是嗒嗒嗒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一群衣著工整的黑衣墨鏡男朝他的方向直衝過來，少說也有十五六個，帶頭的是個頭發中分的中年眼鏡兄。
瞌睡蟲完全被驚跑了，腳上那雙看起來很爛的老式運動跑鞋充分配合主人的反應，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哇靠，有沒有搞錯啊！”一麵裝作不認識這幫丟人的家夥，一麵快步往另外一個出口撤離。
後麵的人卻窮追不舍。為首的眼鏡兄還不忘大聲自報家門，“二少爺！歐陽少爺，你別跑啊，你怎麼不認識阿忠了？老爺叫我來接您……”
接人就接人吧，你搞個儀仗隊幹嗎？那些保鏢的扮相很糗哎，真以為是在拍電視啊？現在不快點溜之大吉，不就要等著被老爸關禁閉？！
剛回國，還想再逍遙一段時間才回去呢。
衝出三號出口，目光一掃，首先進入眼簾的就是十米外的一輛白色敞逢跑車，左手臂在門上撐，雙肢輕巧地躍入車廂，一屁股坐定，同時將背包隨手甩進後車座，動作瀟灑自然一氣嗬成。
嘴上還喧賓奪主地催促，“開車，快開車！”
司機戴著一頂時尚的鴨舌帽，從後視鏡中看見黑壓壓一片男人追出來。雖然一頭霧水，卻也沒有發問，直接踩下油門就走。
雙排管可不是蓋的，引擎一啟開足馬力，車子頃刻間像支箭一樣飛了出去。拐出彎道再回頭看時，隻看到一個顯眼的黑點，可憐巴巴地豎在車道中間。依稀可以辨認出那是淚眼朦朦的阿忠。
開出三公裏，跑車就不得不因為逐漸擁堵的交通而減速。這種改裝考究的車，在密集的城市裏總是沒有什麼發揮餘地。
司機在紅燈口停下，這才有空扭過頭來，研究身邊這位不速之客。
“嗨！很趕時間啊？”
“剛才多謝你啦。”
“你跑得夠快的，我叫華斯，你呢？”對方的聲音很爽朗，完全沒有危機意識，對來曆不明的搭乘者不以為然。
“歐陽森。”唇邊勾起一個興葉十足的笑，也斜著身子端詳了華斯一眼，住房難也驚奇的是，對方竟是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大男生。
年輕司機感覺到歐陽的注視，於是將帽簷向上推了推，露出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居然是淺褐色的！配合一副筆挺的鼻梁和一張稍顯得圓潤的麵孔，讓人很容易產生好感。
華斯的上身隻穿了件純白的無袖球衣，有一股新鮮的汗香，那是少年特有的體味，所以並不會讓人討厭。他給歐陽一個大大的微笑，如太陽初升時那麼耀眼。
“你在機場做什麼？”到這時候，歐陽才有點懷疑，這少年好像專門來救他場似的。按常理，很少有人會配合陌生人傾情出演公路飛車的戲碼吧？
“我剛送完我媽四叔公的大表姨的小女兒……去法國。“看歐陽的臉色越來越奇怪，他的聲音也越來越輕，“真的。”
“你們家三姑六婆還真多，這種事還要你做。”
“反正順路，這種事情我常做啊，舉手之勞。上個星期我還送我大表姐的幹爹的二姑……”
歐陽翻翻白眼，伸出手擺出個T字型，及時讓他噤了聲。
我知道你很熱心，可是不要熱心得沒頭沒腦好不好？
車廂內沉默了十秒，華斯又一臉無辜地感慨，“你剛下飛機就被人追，如果換成女生，我現在這樣，算不算是英雄救美啊？”
歐陽把頭一歪，將食指點在臉頰兩旁天真地問：“難道本少爺還不夠美嗎？我這樣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路上一般看不到的。喂喂，你吐什麼？不給你麵子哎你！趴在車門上很難看的……綠燈了綠燈了。”
“你要去哪裏？我送你。”華斯扭過頭無力地問道。
“到前麵街口的便利店就可以了。”
“噢。”某人已完全忘記自己並不是歐陽先生的專職司機。
歐陽森心裏突然輕快起來，因為很少有人第一次就將他當做普通人對待。一向視危機如家常便飯，有意無意中，連親情友情都有些疏離了，心裏不免會泛起層層寂寞。凡事都需要付出代價，那是他自己選擇的路，沒回頭路可走。
再見華斯一張牲畜無害的臉，隨時可以作為健康青少年的形象代言，印在各大院校的海報上作宣傳。
球衣下露出的漂亮手臂肌腱，是唯一泄露他野性和力量的證據。歐陽毛手毛肢地抓了上去，“哇噢，小胳膊練得不錯嘛。”
華斯充分發揮粗神經，完全沒有懷疑自己有被“非禮”了，“打壁球、網球、籃球，一天做五百個俯臥撐就這樣了，不過我可不想變成大力水手。對了，剛剛追你的是些什麼家夥？”
歐陽壞心眼地說：“殺手啊。”
“真的假的？”大男孩摸摸後腦勺，有些困惑的樣子，“不過他們穿得那麼誇張，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人。”
想到阿忠的苦瓜臉，歐陽縮回手摸了摸鼻尖。
“如果我是壞人，你也幫我？”
“我知道你不是。”
“你這麼說很幼稚哎，找個有說服力的好不好？”
“看眼睛，你的眼睛很坦蕩。”
歐陽破天荒地有些不意思起來，略微窘迫地笑道：“我有眼屎，你看沒看出來？”
“我們是朋友了嗎，朋友當然要相互幫助。”對方滿臉純潔地說。
下一刻，歐陽的臉收斂了，表情是高深莫測的，“別亂做好人，不是每個搭車的都像我這麼善良。”他指了指前麵，“靠邊停，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