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在就攔著你了。”崔扶說著又拉著我的手過去才緩緩說道,“再怎麼說你的力氣也不如我大。”
我一愣,崔扶這人……抬頭看他,他衝我笑,一邊抬袖給我擦擦眼淚:“不過我沒你那麼衝動,我會裝沒聽見躲起來,然後找機會等哪天她出門便用大袋子將她腦袋一蒙敞開了打,打完了她還不知道誰幹的。”
這,這是名門望族的公子麼?
“哎呀,不小心把我們名門望族背地裏使壞的招兒說出來啦,崔夫人你莫記到心裏,記下了也別說出去,這可是我們崔家的體麵,體麵。”崔扶做賊似的說道,他這樣子讓我一時沒忍住,樂了。
“再教你個乖,你瞧戰場打仗,奇襲之後都是立即回營的,還跑去劈石刻字記功的那不是坐等敵人上門砍殺麼?以後你再打了人記得先跑回家來,要樂也緩幾天,別急吼吼的。”崔扶又道。
這人,看來是這種事做多了,都有經驗之談了。
“崔夫子,學生謹記了。”我衝他一揖。
崔扶一下子躲了開去,嘴裏還嘟囔著:“什麼夫子學生,難道你想以後喊我爹麼?”
躺下了,睡不著,我說,崔扶你再給我講講你們名門望族的招數啊,聽起來好像挺好用的。崔扶搖頭,繼而又若有所思地點頭說道:“我隻能告訴你一句,露臉的事,一定要大張旗鼓,化簡為繁,丟醜的、犯法的事一定要隱秘行事,化繁為簡。至於你修行如何端看你用多少心思了,天晚了,睡吧,我今天酒喝多了有些上頭,說的都是胡話,做不得真,以後旁人問起可不許說是我教的。”
我被他的話弄的哭笑不得,還真是頭一次看見喝多了酒還能這麼明白的人,要麼是天賦異稟,要麼就是裝醉。我看他就是後者。
一時高興過了,心頭那座山重又重重地壓了下來讓我透不過氣,不能生養,這事早晚也會被揭穿,到時候我該如何自處?自請下堂還是厚著臉皮若無其事然後給崔扶納妾抱了他小妾的孩子來樣?我想我大概沒有那個心胸做到後一點的,若是我丈夫與別的女人生的孩子我想我大概下得去手掐死那孩子。
現在,我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以我娘的善良應該做不出危害鄒昉的事,她那麼柔順,可轉念,誰知道呢,若我能下手掐死丈夫小妾的孩子為何我娘就不會有這種想法呢?我忽而又想,若我是富氏想必也會使些缺德手段讓自己兒子接掌家業的,畢竟那麼大筆家財誰能不動心呢?
這些個念頭攪得我腦子裏亂亂的,無論她怎樣有理,當年沒有反抗能力的我卻受到了牽連,不能原諒,絕對不能。我轉個身,崔扶的臉在簾外如豆的燈光下隻能看得朦朧,看起來好像和平常並沒有什麼不同。是啊,這是崔扶,連進士都能為了一個賭約去考,升遷貶謫也無喜無驚,天大的事也能輕鬆化解,我鄒晴何德何能配得起這樣一個優秀的男子,以後,我連一兒半女都不能為他生養了,又不想他納妾……他卻千方百計為我留下一個兒子,將心比心,我怎麼能這樣自私讓他在這世上都沒有能延續的骨血。崔扶嗬,你是個好人好丈夫好父親,可我卻不是好妻子,我不配你。
崔扶的胳膊忽然搭到我腰上嚇得我閉了眼,這才發覺眼角濕濕的。
剛養了兩天手,鄒昉親自登了崔家的門,說老怪物病了想外孫,所以想接我和禾苗回去住兩天,大唐律說,人之常情,多住幾天也無妨。我不自覺看向崔扶,他衝我點點頭然後對著他娘說道:“嶽丈大人病了我這個做女婿的也該去探視一番,否則就太失禮了。”大唐律不大情願地點了點頭。
出了崔家門,崔扶和我們擠馬車與禾苗賭錢玩,把禾苗那幾個銅板都贏了過去,鬧得禾苗在車裏又跳又叫,我跟崔扶說他也不教禾苗學好的,崔扶便粲然一笑道:“技多不壓身嘛,會賭錢多好,窮途末路還能拿一文錢翻身。”
富氏沒出來迎我們,鄒昉說她去慈恩寺裏為全家祈福去了,說這話的時候頭低低的,顯得背越發的駝,生出一些可憐。我知道他無辜可這時候看見他總是怒火中燒,所以便不言語進了門。不管怎樣,既然眼下我還想保守我的秘密就一定要配合老怪物的安排,當然,我還有一點心思——那日我隻揍了富氏卻放過了他,這兩日讓我一直耿耿於懷,一句王八蛋豈不是太便宜他了。況且還有溫芷的事我沒鬧明白呢,雖然此時這事問與不問也無所謂,但我將來是要去見馮小寶的,他要問的我自然要解釋給他聽,起碼要為自己洗清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