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簫(1 / 2)

崔扶小心把那些小罐子搬到書櫃上,又翻箱倒櫃找出一隻簫來,打眼一看就瞄見密密麻麻刻著許多形狀奇怪的字,他先自檢視了一番又吹了幾個音,評價道:“沒有走音。”然後遞給我,“這是我一直用的九節簫,音色倒是不錯的。”

“借我?”我研究那上麵奇怪的字,一個也不認識,看著像老道們畫的符似的。

“自然。”崔扶點頭。

可這剛剛才沾了他的唇齒,我要是用了那不就是間接與他唇齒相碰了?

“你就一隻簫?我看箱子裏橫七豎八的東西不少啊……”

“哦,那些我自己閑來無事削的東西,未完,吹不成調。”崔扶說道,“你是嫌我用過怕髒?”

“啊?哦,彈琴作畫的不都把自己的家夥事看得重逾性命麼?我是怕犯了忌諱。”我忙道。

“一家人不必分得那樣清楚,況且,你都說了,家夥事,左不過都是給人用的玩的,斤斤計較那些無趣的事作甚。”崔扶說道。我一聽,得了,到這份上,要是再推三阻四怪無趣的,是我央人家教的,再推便是不識好歹了。

我擺弄著簫,仍研究上麵的字,不知道崔扶要從哪裏教起。

“這上麵是字?我怎麼一個都不認得?”

“那是蝌蚪篆。”

難怪這麼難認。

“寫的是什麼?”我看,我再仔細看仍舊認不出幾個。

“逍遙遊。寫的不好,見笑了。”崔扶笑眯眯說道。

唉,人跟人的差別就是這樣,以前我覺得自己用功念了些書識了些字就了不得了,後來知道馬懷素學問更大就謙虛了些,現在在崔扶麵前——真是不給人活路啊。這世上還有他不會的東西麼?

“崔夫人,這不過是雕蟲小技,你不必這樣敬仰的看著我。”崔扶仍舊笑。

“崔相公,來來來。你說,要是哪天上虞這地方出土了一樣什麼祥瑞之物,而你又恰巧懂得上麵的畫符一般的字,那你是不是可以一步登天了?”我問道。

崔扶想了想回了我一句:“做這樣的假倒也不難,不過,太簡單的事情做起來會很無趣,有浪費了大好時光。”

唉,真是不求上進!

罷了,這才是崔扶呢。

“還是把欺人媚上邀寵的機會留給別人吧,畢竟不是對誰來說都是容易事,我還是教你吹簫吧。”崔扶說道,命我站好,兩腳微微錯開,又要直腰挺胸、頭正、肩平、雙眼平視,等我按他的要求擺好了姿勢隻覺得自己如同那些被拴了線的小偶人一般。

“緊張得如同衝鋒陷陣一般,崔夫人,這又不是號角,嗬嗬。來,瞧瞧我怎麼站!”崔扶一邊說著已經慢條斯理站我旁邊了。

怎麼說呢,他這一站我立時想到了一個比方:一根木頭樁子和一棵隨風微動的挺拔翠竹。當然,木頭樁子是我。隨意一站都這麼好看的人,這世上還有天理麼?

我瞅他,他也瞅我,然後收了勢離我愈近了一步,輕抬手:“挺胸,又不是讓你去搶百尺之外的金銀珠寶要卯足了勁憋足了氣,肩平也不是這樣往後張,瞧瞧,背都不平了……”一邊說著,我就感覺到他的手貼在了我背上又輕輕拍了拍,我立時肩膀便縮了起來。

糾正了半天,他越是細致入微我越不會站,身體都僵硬起來,崔扶大概覺得朽木不可雕了,仍舊把那蕭塞我手裏:“你想想我剛才怎麼站的,我先去看看嘉禾。”

怎麼站的,要不是你動手動腳我早會了。他一出門我想了想,隨意站了下就聽窗外崔扶在笑:“原來是被我嚇的。”

他教了會,他不煩我都煩了,一邊心裏感慨,出風頭果然是要付出大代價的,不是誰都像崔扶一樣長了個曠古絕今的腦袋的,崔扶大概看出了我不耐煩便道:“天分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