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站在馬車旁的瘦小人影回過頭來,正要張嘴,車門掀開,裏麵坐了一個男人,麵目模糊不可辨認,探出一雙精壯的胳膊,擒住巧巧的雙肩,她小小的身子被急掠上車。巧巧的驚叫聲在車裏淹沒。車夫駕馭馬匹從側門口從容離開。
韶君心頭一緊,要徒步追上去已是來不及,焦急之下也不及細想,隻知道巧巧一定有危險。側門旁就是馴馬院,馬夫陳龍正在整理馬廄,韶君不跟他招呼,拉扯出一匹馬,徑直出了門。陳龍見每天坐他車的公子搖身一變竟成了小姐,一下子驚訝地忘了攔住馬匹,小跑幾步跟出來,隻見一身釵裙的韶君已經一躍而上,緊夾馬腹,追著馬車的影子就狂奔過去,轉眼間在坊間小路消失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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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府裏,武攸宜及使節、宮人已到,賓客盈門,絡繹不絕。鄭仕崇在忙碌間不見韶君,甚覺奇怪。以她愛熱鬧,好新鮮的個性,早就應該出現在這盛大的場麵上了,不知為何連她的影子都沒見到。
幾個仆婦突然發出驚懼的尖叫,又急忙掩住了嘴巴。鄭仕崇皺眉望去,那幾個仆婦身邊站著一個醜陋無比的男子,適才就是他那張疤痕滿布的醜臉把仆婦們嚇著了。鄭仕崇知他是韶君醫館的看門人,一定是好奇跑來瞧熱鬧的。
鄭仕崇正待斥責他兩句,他跑上前來,朝鄭仕崇壓低了嗓子道:“韶君有難!”
鄭仕崇身子一震,又驚又疑的接過他遞上來的紙團,上麵幾行潦草的字跡寫得是女兒的名字和一個居民坊的民宅地址。
這個送信人是獨孤致庸,他正在醫館小憩。忽然一柄飛刀從屋簷外飛進來,釘到柱子上,連帶著一張紙。屋簷外的神秘人命他立即把紙交給鄭仕崇,否則紙上所寫的人性命不保。倘若不是如此,獨孤致庸必定會親身去救韶君,可是聽得神秘人這麼一說,他也不敢自作主張,隻得趕快通知鄭仕崇。
“鄭先生,在下不才,略通一點劍術,你快隨我去救韶君。”獨孤致庸催促道。
鄭仕崇低頭沉吟,喚來屏兒,聽她說小姐是聽了巧巧的事才不知所蹤,心中頓時豁然透亮,知道女兒暫時無性命之憂,但對其始作俑者難免生出激憤之情。陳龍也趕過來稟報,說小姐騎了一匹馬就出門去了。
“不要讓夫人知道此事。”鄭仕崇吩咐完屏兒,暗中招來幾個家丁,讓他們準備好馬匹在側門等候。待宮人扶持蘊芳登車,武攸宜拜謝,引儀仗隊伍回王府,鄭仕崇和獨孤致庸等人才悄然從側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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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君一路追趕馬車,穿過了幾條坊間小路。天色已漸漸暗下來。馬車拐了一個彎,突然從眼前消失了。左右張望之際,一片靜寂中突然聽到一聲悶悶的慘叫,短促的像動物喘息的叫聲從一個院子裏傳出來。叫聲過後,清冷的空氣又歸於平靜。
她搡開院門,急奔了進去。
在她眼前,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子跳起來,掙紮搖晃了兩下,就倒在荒蕪的院子裏。“巧巧!”她喚著跑上前,一副可怖景象陡然觸入眼簾,恐懼的尖叫聲從她的胸腔裏急遽逼迫出來:“啊!”
地上躺著的女孩子已經變成了一具不能說不能笑的屍體,大眼猶在圓睜,喉嚨處的氣管被幹淨利落的割斷,隻濺出來一點點血跡。黑洞洞的口子像嬰兒柔軟的小嘴唇,血肉外翻,森然可怕。
淒厲的狂叫聲源源不斷從韶君嘴裏發出,她覺得自己已經徹徹底底的瘋了,她沒有勇氣再看下去,就是閉上眼睛,巧巧的慘狀還是會在眼前陰森森的遊蕩。
第一次親眼看到死人,而且是她認識的人,以那樣一種殘忍的方式死在她麵前。除了瑟瑟發抖,緊緊遮住眼睛歇斯底裏的尖叫,她的大腦已經完全被抽空,腦海裏除了驚懼再別無他想,精神幾近崩潰。
她頹然坐到地上,一層冷汗接著一層熱汗,密密麻麻地覆上後背,全身再沒有一點力氣。
不遠處還躺著兩具屍體,一個中年婦人,一個八九歲的孩子。
她抽抽噎噎的哭出來,她不敢去看那兩個人是怎麼死的,但她知道他們一定是巧巧的母親和弟弟。自從父親燒了書房之後,她以為武三思不會再起疑心,巧巧的“使命”也算完成了,武三思不會再逼迫巧巧,也不會再對巧巧下手。所以,她跟巧巧說,等開春回暖之後,要把她和她的母親弟弟送到鄉下,讓他們在那裏開始寧靜幸福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