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蘊芳行出閨大禮。韶君偏偏地又高燒不退,再次病倒了。還好這種肅穆的宮廷婚禮不需要伴娘,她也懶得梳洗打扮,半倚在床上,看著尚儀、尚服等女官們圍著蘊芳,打扮個不停。
大約又費了半天功夫,才裝飾出一個鳳冠霞帔、鮮妍嫵媚的人兒來。頭發梳成寶髻,正中簪了一朵巨大的彩絹花冠,兩側戴著金鳳銜,再往兩側飾了滿滿一頭玉珠步搖,光豔奪目。麵上也是濃妝豔抹,黛眉含翠,櫻唇敷朱,額上飾以鴉黃,臉頰貼著花鈿。如此美輪美奐的麵容上,笑容還是那麼淡淡的抿著。
韶君安慰道:“姐姐,有機會我就去看你,你也別忘了常回家來。”
提及“回家”,蘊芳更覺酸澀難擋。她的父親鄭仕奇和她的兄長們遠在滎陽,不及趕來。說是“不及趕來”,其實多有清高自許之意。滎陽鄭氏女嫁於武氏皇子,在外人看來自是光耀門楣的事,對鄭仕奇等人來說,並無可喜可賀之處,隻不過給名聲受損的蘊芳找一個容身之處。所以,此次皇室娶妃,既趕得急速,又無妃家的父親兄弟在場,外人自然多有猜測。好在鄭仕崇心思細密,安排妥當,代替兄長行主人之責,排場之大,聲勢之盛,把外人的猜測、議論都統統壓了下去,給蘊芳也長了顏麵。對叔父的精心安排,蘊芳自然心存萬分感激。
說著話,鄭仕崇和鄭夫人就過來了。蘊芳忙起身給二叔和嬸娘行禮,過了今日,她就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家人都要向她叩拜行禮。
鄭夫人請女官們去外間歇息喝茶。女官們忙碌了半天,才得了空閑,對鄭夫人的安排極為滿意。親王娶親,凡是聰明知趣的妃家父母都會打點一點禮物送給尚宮女官們,以期日後王妃在親王府有人扶助,在皇帝跟前能多幾個人提點照應。別看這些女官們深居內宮,在外人麵前常以“奴婢”自稱,其實論官職品位著實不低,而且其中不乏皇帝和親王賞識親近之人,她們或毀或譽的一句話就可能會決定一個人的命運。
鄭家乃是洛陽首屈一指的富豪之家,送給女官們的珍稀寶物遠遠勝於別家,女官們心下歡喜,自然非常滿意,於是隨著鄭夫人出了閨閣。
鄭仕崇袖角處攜帶出一個紫檀木盒。韶君想一定是父母給堂姐準備的婚慶禮物,掰著父親的手就要看。鄭仕崇不允,連帶著把她也打發走了,想來是要單獨交給蘊芳的。蘊芳也有些奇怪,她的嫁妝早已備齊,其中不乏金銀玉器和珍珠文犀,二叔何以還要另外再給她一份禮物呢。
武攸宜的儀仗隊伍已經從建安王府出發,吹吹打打穿過坊間,快到鄭府。鄭府裏已經擺下了筵席,丫鬟仆婦們都忙得跟穿花蝴蝶似的來回穿梭,隻有韶君是個閑散無事的人。她已大體清楚婚禮的程序,知道待會兒武攸宜來了,他們家就要不停的設筵席,撤筵席,一會兒西向,一會兒南向,不能出一點差遲;堂姐也要不停的跪、拜、立,接受使節冊封;如果氣氛活躍一點的話,武攸宜還要做一兩首“催妝詩”,才能把堂姐正式接出鄭府,想來那個不學無術的家夥應該早就讓禦用文人做好詩了。等那些繁瑣的禮節一一落定的時候,天色都近黃昏了,婚禮真個變成了“昏禮”。
韶君百無聊賴的想著,不期和急急忙忙跑來的屏兒撞了個滿懷。韶君揉著撞得生疼的心窩,嗔了她一句“冒失鬼”。
屏兒噘嘴不服:“巧巧那個死丫頭才冒失呢,我們都忙得要死,她就像得了失心病,到處找小姐,放著眼前一堆事不做!”
“她找我做什麼?”韶君問道,心中隱隱不安。
屏兒撇了撇嘴,蹲下去撿散了一地的茶具,起身抬頭,韶君已經穿過庭院跑得遠遠的了。
在府中找了一圈,不見巧巧的蹤影。問了一個仆婦,對方答說,巧巧的親戚來探望她,她從府後的側門出去了。
鍾鼓絲竹之聲越來越近,武攸宜的儀仗隊伍已近鄭府大門。韶君顧不得許多,提起裙擺朝側門快步跑去。側門在外院一角,是鄭府奴役仆婦們往來采辦膳食廚房等用品的出入處。這天,大部分仆役都忙著婚禮的事,門口虛掩,清靜無人,外麵隱約停了一輛捂得嚴嚴實實的馬車。
韶君奔過去,叫道:“巧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