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季道意在兵權,陳敬宗暗忖:隻要不與他爭這兵權,料他也不會為難自己,之後何去何從,卻怎麼也想不通徹。
陳昂遠避荒島,陳子方夫婦也離開宛陵不知所蹤,陳敬宗猜想他們多半也是暫避海外去了。如此不正說明江寧與宛陵的衝突不可避免?
第六通鼓響,夯實的泥土微微震動。
衛叔微輕咳一聲,驚醒正失神中的陳敬宗。
“陳將軍,督帥召議,鼓聲又急了一分。”
張季道的帥帳設在中營,彭城大營諸將早在第五通鼓聲響起之時就聚集帳中。陳敬宗目光掃過眾人,又落在端坐帥位的張季道的臉上。張季道正值而立之年,暗青色的精甲外披著一件淺青色的寬袍,清俊麵容顯得有些冷峻,微垂的眼簾下眸光深湛,卻不去看剛剛跨入帳來的陳敬宗、衛叔微等人。
第十通鼓畢,典兵官唱禮:“十通鼓畢,諸營將官應召鹹集。”
張季道眼簾一挑,環視左右,輕咳一聲,方徐徐說道:“江寧之心,昭然若揭,近年來,世人對東海有將帥爭位之議,諸將心裏有何想法?”
這樣的議論多了去,卻無人有膽在帳中說出來。
萬嶸說道:“東海居淮水上下,無彭城則地不固,北方之敵可沿渦水、汝水等水道而入淮水,威脅東海腹地,是以,彭城,東海必取也。取彭城,彭城與睢寧夾峙渦水兩側,互為犄角,阻北來之敵,東海則固。此時北線精兵方可無憂南援,阻江寧之兵。徐汝愚狼子野心,自然不願看到如此情形,遂在全無準備的情形之下,向廣陵、白石北境集結重兵,威脅我東海南境,迫使東海放棄攻取彭城的計劃。督帥識得徐汝愚的奸計,按兵不動,世人不識督帥心懷,遂生流言。”
陳敬宗暗道:萬嶸發跡之前,不過街巷販夫,若非事前有準備,焉能吐出這番說辭來?卻無法反駁他,早些年徐汝愚或無製霸天下的野心,此時卻實實在在的有謀取天下的意圖。若非心裏對萬嶸這人不屑之極,卻有可能讓他這番說辭動搖心誌。旁顧左右諸將,有聞之動容者,亦有不動聲色者。
衛叔微暗道:東海有將帥之爭不假,但是麵對江寧咄咄逼人的強勢,勢必會放下眼下的爭執,而謀取通力合作的可能。
江寧欲取東海,誰又願意由一方諸侯墮為徐氏家臣?
東海欲要與江寧對抗,勢必攻取彭城,穩固北境的防線才有行。正如萬嶸所說,彭城與睢寧峙守渦水兩側,是東海北境的門戶之地,隻有攻取彭城,北線的大軍才有能安必南下與江寧爭雄。隻要彭城在東海手中,即使呼蘭鐵騎踏上青州大地,也一時無法威脅到東海。
陳預從其兄陳昂手中接過東海權柄;張季道娶陳昂之女陳漱玉為妻,生子兩歲,與陳預之子有同等成為陳氏世子的機會。
陳預上位數年,卻無寸士之功,倒是張季道為東海拓得半郡之地,宛陵早有由張季道暫攝東海都督之位的議論,卻不知張季道這次宛陵之行,有無實質性的收獲。
張季道目光落在陳敬宗的臉上,聲音低沉,說道:“陳將軍,可有賜教之言?”
陳敬宗神色一斂,說道:“彭城,勢在必取?”
“勢在必取。”張季道從懷裏取出一封文書,“攻取彭城,宛陵已有決議,陳預也無異議。”
陳敬宗臉色一滯,接過精衛遞過來的文書,看到“…攻取彭城,揮兵南援,扼殺江寧野念…”臉色已是極差。暗歎:陳族到這時仍放不下割據地方的野心。
陳預雖居東海都督之位,卻首先是陳氏宗長,麵對外部江寧與族內的雙重壓力,陳預大概無法追究北線諸將數月前的抗令之舉。張季道率兵南援之時,大概就是陳預退位之時。
陳敬宗望著張季道不動聲音的臉,暗道:江寧若得到這樣的消息,會否放棄北侵東海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