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許久,秦鍾樹方緩過神來,抬頭問道:“這是去哪裏?”
馮哥兒說道:“這是去驛館的路,你這時心裏還是念著巫姑娘呢。”
“驛館?”秦鍾樹麵色大變,四顧張望,又行了一程,轉入一條岔道。
巫成暗自思量:若是繼續與他一起,會否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又看了看馮哥兒,心想:或許不至於此。迎麵馳來一乘馬車,巫成正要避讓,馬車卻在身前停了下來,車廂裏傳出巫青衣的聲音:“秦公子,青衣正要尋你,不想會在途中相遇。”
秦鍾樹先前隻怕江寧再添猜忌,惹來殺身之禍,那層擔憂卻讓巫青衣溫婉的聲音從心裏蕩盡,怔站在那裏。巫青衣掀開車簾,頷首為禮,手扶著廂壁,微微前傾著身子,清亮的眸子在背光幽暗的車廂尤為明媚,說道:“秦公子前日為青衣說《景德傳習》七意,隻釋了六意,還有一意未釋,青衣自己想了許久,終是不能明白,本想回驛館讓人去請秦公子,此時相遇,三位若無他務,青衣勉強請三位移駕驛館,巫成去讓桑泊閣送一桌酒席來。”
巫成苦笑。元拱辰奇襲青衣城之時,巫成棄巫青衣獨自脫身,不料會在江寧與她相遇。巫青衣無法再將巫成留在身邊,然而相遇之時,總是習慣指使巫成辦事。
巫成倒沒什麼怨言,隻是此時隨巫青衣去驛館,難保不惹來殺身之禍,卻無法跟她說明其中的曲折,隻怕秦鍾樹不會拒絕青衣小姐相邀,搶先說道:“九月飲酒食蟹,若要送到驛館,已經冷淡無味了,不如徑去桑泊閣也可?”
巫青衣說道:“也罷,巫成你來駕車,讓容老回驛館言語一聲。”
巫青衣回來的這條道是去龍藏浦東畔官宅的,巫成問道:“青衣小姐可是從李公麟府上回來?”
巫青衣點點頭:“江寧也無別的相識之人,隻是李公麟隔幾日便要回蕪州軍營了。”
巫成聽她口裏有留戀之意,笑道:“青衣小姐隔幾日不是也要回南平嗎?”
巫青衣乘船至江寧,與李公麟同行數日。江水之上,李公麟曾為她畫了一幅丹青,隻因巫青衣容光太盛,李公麟獨獨下不了筆去畫她的瞳睛。
巫青衣隻當李公麟回江寧述職不會留多少日子,想不到隔了幾日,李公麟又邀她到府上一敘。巫青衣對江寧充滿好奇之心,自然願意與江寧人往來,心裏也念著那副未完成的丹青。無事可為,便去李公麟府上飲茶,雅議古今。李公麟另為巫青衣畫了幾幅丹青,皆不滿意,便是最初畫的那幅至今仍未畫上瞳睛。
巫青衣沒有應巫成的話,放下簾子,隔著重紗的簾子,秦鍾樹隻看得見她隱約的身形,細思她的話意,心裏一動,暗忖:巫青衣想留在江寧?想到這種可能,秦鍾樹自是驚喜難抑,初時的失落惘然不知遺落何處了。與馮哥兒跟在馬車後麵,掉頭往桑泊閣而去。
桑泊閣建在北城之外、桑泊湖東南畔,晚倚樓上,可見流霞橫亙,湖水流光,隻是江寧將桑泊湖西半區劃為禁區,供水營在上麵操練舟師,壞了幾分景致。相比疊煙閣,各家使節更喜歡到桑泊閣來飲酒。
徐汝愚在東海時就有治軍之名,隻是站在遠處,遙觀舟師操練,如同霧裏觀花,始終不得其妙。秦鍾樹見樓中眾人抬頭望著西天,目光卻落在湖麵上的舟船上,心裏暗暗發笑。暗道:徐汝愚在江寧隻布下用於防守的水營力量,真正的江寧水營實力豈是輕易就讓人窺測得到的?
普濟匪患未靖之時,徐汝愚竭盡全力發展水營力量,先後組建泉州、甘棠、雍揚、清江、江寧等翼虎諸軍,翼虎軍的兵力要多過青焰軍。
靖克海匪,將普濟褳島納入治下之後,翼虎軍似有縮編的趨勢,除了在青州東北海域的烏湖島新增一路水營,卻裁減了甘棠、清江兩路水營,雍揚、泉州兩路水營的規模也比以前縮減近半,隻有江寧水營仍維持在兩萬人編製。
秦鍾樹卻知實情絕非與表麵一致,江寧與南平爭奪南方的霸權,取得對江水的控製權尤為重要,徐汝愚不會看不到這一點。江寧接替霍氏在荊北的防務,與南平各占彭蠡湖的一側,荊北地形不利從陸路發攻勢,無論南平還是江寧要大規模的向對方發動攻勢,戰役的前期必須依賴強大的水營。
呼蘭鐵騎無可爭議是陸上最強兵,騎兵在陸地所具有的機動戰略優勢是任何一個用兵者無法忽視的。在兵家眼中,南北之間有著三條主要通道,然而徐汝愚在烏湖的伏筆,海路首次作為戰略大通道出現在世人的視野之中。
桑泊湖與茫茫的大海相比,終是太渺小了。秦鍾樹想到這裏,不由怔住了,暗道:徐汝愚想要讓世人看到的,不就是小小的桑泊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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