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盡頭,有一酒家,牌額上書“遠菊”,新漆的隸書,這牌額似乎剛做沒幾日。靈念一閃,徐汝愚想起商南的遠菊樓來,抬腿邁進店裏,裏麵隻是一般的食店布置,看情形即使有酒也隻是濁酒。幾個跑單幫的漢子三兩湊在一起胡吹北地的風情,見徐汝愚進來,抬頭瞄了一眼,又各自吃餅喝湯胡吹了。
徐汝愚走到裏角坐下,要了幾張薄餅就著小米湯吃起來。
駝鈴聲響,一隊馬幫穿過店前過去。馬背上駝滿貨物,正緩緩北關門行去。
徐汝愚拉過跑堂的問道:“內邊與呼蘭早絕了邊貿,除了私幫,怎會有這麼大馬隊經過馬邑啊?”
跑堂指著外麵的馬隊說道:“這就是代邑韓家的私幫,韓家在呼蘭、荀家都說得上話,雖說隻是一個私幫,這汾郡境內,除了投靠青鳳將軍的豫南馬幫之外,就屬代邑韓家馬幫勢力最大了。”
韓家的事倒聽說過一二,代邑位於幽冀、呼蘭、汾郡三地的交境,這韓家的能量倒不容小視。徐汝愚心想:褚師密絕漢俗、興胡俗,除去跑單幫的,隻有少數私幫能往來平城與馬邑之間通商牟利。私幫進入平城的路線受到嚴格控製,倒是返回馬邑,卻自由得很。呼蘭可以借助私幫將眼線布到中五郡中,而十五郡的各派眼線卻滲透不進呼蘭。
徐汝愚笑了笑,說道:“十年前,我隨家父來過此地,那時也沒見曾到韓家擁有這麼大的馬隊。這過去的已有一百多匹馬,還有許多沒過去的呢。”
“可不是,昨天就聽有這次足足三百匹馬。這幾年來,韓家在天域的買賣越來越大了,這次還上算厲害的,上個月,韓家的車隊從平城回來足足有四百輛大車。”
徐汝愚吃了一驚,問道:“這馬隊在哪裏過夜,怕是好幾家客棧才容得下這麼多人?”
“韓家的馬隊、車隊在城外過夜的,清晨穿城而過,從來不在城中逗留。”
還要再問,有人相喚,徐汝愚道了聲謝,就讓他離開,吃過薄餅,馬隊還沒有走完,就與店中的食客一起擁在門口張望。
護在馬匹兩側的健勇體勻骨壯、糾糾雄武,持的大多是樸刀鐵戟之類的重器,暗忖:若有韓家這隊人馬相助,呼蘭要奪馬邑可謂輕而易舉。
馬隊過去,護在隊尾的是十餘騎騎士,穿著半身皮甲,鐵矛鐵劍鐵胎弓分懸駿馬兩側,氣息微微,都是難得好手。
“韓家武備整飭,關外的馬賊一定又避而遠之了,快點收拾收拾,跟在韓家車隊的後麵。”
徐汝愚聽有人提起平城與馬邑之間的馬賊,微微一笑。
旁邊一人悄聲說道:“韓家便是沒有這些護衛,馬賊也不敢動他的。”
“就你知道。韓家最忌旁人說他與呼蘭有牽連,小心夜裏挺屍。”話音未落,卻見前麵一名騎士勒韁停下,掉頭望來,眼中的寒光讓人心悸。
徐汝愚低下頭來,避過那人的目光。
那人策馬過來,停在徐汝愚麵前,說道:“你可認識文先生?”
徐汝愚抬頭望去,說道:“倒見過幾麵,卻不知他的名字。”
“文先生既然說你與公子有緣,說出他的名字倒不是不敬。文先生乃是平城尉,我韓家能與呼蘭做買賣,文先生出力甚多。”
徐汝愚聽見有人小聲輕喚“文先勇”,偏頭看去,卻見趙景雲站在左手角隅裏向自己示意。徐汝愚未料到趙景雲會親自來馬邑,心想:說不定有眼線將自己的行程傳回江寧去了。微微一笑,轉過頭來說道:“我倒與文先生也有緣,不知他現在是否潛到馬邑了?”
圍在周圍的食客聞聽此言,立時避到一邊,看向徐汝愚的眸光多有不屑與忿恨。
那人臉色微微一變,說道:“文先生讓人送來的信中有提及,在下韓止善,你喚什麼?”
徐汝愚毫不介意他的輕視,隨口說道:“李佑,怕是汙了韓爺的耳朵。”
韓止善冷哼一聲,說道:“文先生說李爺欲歸中原,怕你路途勞頓,讓我韓家在路上遇見李爺,就送李爺一匹腳力與一些盤纏。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隨後讓人送來。”說罷,策馬趕上馬隊。
徐汝愚遙遙望著駿馬揚起的飛塵,高聲說道:“恭敬不如從命,韓爺替我謝謝文先生。”不理眾人充滿敵意的目光,徑直走回店中,對掌櫃說道:“這二樓可有客房?”
掌櫃有心不應,不敢出言拒絕,低頭說道:“這大清晨,李爺住什麼店?再說我這店也隻有跑單幫的漢子才看得上。”
“這馬與盤纏不知韓止善幾時能讓人送來,我好清靜,還是在房中等他。”
掌櫃無奈,向圍在四周的人歉笑著,在前麵領著徐汝愚上了樓。
過了一會兒,窗欞嗶嗶作響,徐汝愚打開窗子,趙景雲翻身上來,禮畢說道:“景雲見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