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重臨東門(1 / 3)

梅鐵萼枯坐紫紅高背酸枝木椅中,已有四個時辰,攬鏡自窺,一夜之間鬢發竟是花白一片了,心中一陣痛楚,望著伏首在地的梅玄墨,麵目驟然猙獰起來,將手中銅鏡惡狠狠的向他砸去。

梅玄墨不敢避讓,任由銅鏡砸中眉骨,一股鮮血順著鼻翼流下來,滴在磨得光亮鑒人的青紋石板上。

梅鐵萼突起的躁怒瞬時給一種難言的悲涼替代,無力揮了揮手:“我怎能一時糊住心竅,聽信你的話,再次著了公良老兒的道?梅家在東海立宗二百餘年,就要毀在我的手中,讓我有何麵目去見長眠於地陵的先人啊。”

梅立亭小聲道:“事態未必嚴峻至此,還是……”

“還是什麼?”梅鐵萼驟然起身,厲聲道,旋即聲音緩和下來,悠悠說道:“徐汝愚名將之材,東海無人能遮得住他的光輝。你莫要以為雍揚守軍是為了五十金的恤金而不顧生死抗敵守城。徐汝愚甫任都尉職,隻用三壺美酒就激奮了全城守軍的士氣,一場天雨,就讓他將散如亂軍的後備營整飭井然,賞罰簡略,廣言厲行,深得兵法之要,將士於他麾下,無身後之憂,並有奮殺之賞,無不甘受驅使。守在城樓三十四日,未離半步,與普通軍士同食同眠,威懾沿海數郡的普濟海匪,竟不能從他腳下奪去一寸城牆,他無敵之形象深入城中每一個的心中,正是他的影響之速之巨,才促使我們做出這樣愚蠢的決定,真是不敢想象一個沒有徐汝愚的城頭如何抵擋普濟島的十萬海匪。若是公良老兒在城下揭露我們與之合謀一事,對士氣的打擊更是毀滅性的,即使勉強抵擋了,日後西城軍、羽咋營軍、後備營能饒了我們?陳昂能饒了我們?”

梅玄墨說道:“爹爹,不若我們獻城……”

梅鐵萼一腳踹去,將他踹翻在地,喝道:“畜生,虧你能生出這樣的念頭……”梅鐵萼隻覺一陣暈眩,扶住椅子,好不容易將翻騰的血氣平複下去:“你知道過去一個月有多少賊寇躲屍城下,一萬八千具。新朝三十五年至三十九年,普濟海匪被徐行逼離東海境內,五年間不過損傷四萬人,你想公良老兒會是怎樣。城破即是屠城,你莫要有獻城保命的幻想。與敵相謀,憑借的是讓他忌諱的實力,我梅族四萬精兵現在隻有四千殘兵,卻有著與之不配的龐大家業,公良老兒怎麼會放過這筆財富?”

梅玄墨低聲說道:“可是徐汝愚上任至今,軍費虛耗百萬金,又都是從世家、一等戶抽調,若是任他如此,我梅家再大的家業,也有用盡的一天……”

“百萬金?你能用百萬金讓四萬將士用命、殺敵忘身?”梅鐵萼湧起一股厭惡的感覺,轉過身去,低聲問梅立亭:“其他世家有何動向?”

“都尉遇刺身亡,二叔與江大人立即封鎖了江府,隻有二叔讓人透出消息來,其他各世家知曉公良友琴詐退一事閥主現在剛剛離開江府,二叔與陳子方大人被留下了。”

“哦,有沒有可能被江淩天識破?”

“應是沒有,不然不會讓二叔與陳子方留下來的,怕是都尉生前留下對付公良友琴的計策。”

“徐汝愚生前識破公良友琴詐退之計,應是留有遺策,一切待鐵蕊回來便能分曉?”

正在此時,門外精衛叩門稟報:“二叔與梅遠閣的族老們來了。”

梅玄墨憤然起身,叫道:“二叔請出梅遠閣的族老是何意,還把不把爹爹你放在眼裏?”

梅鐵萼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罵道:“畜生,還敢出口挑撥。這梅族閥主之位,我還有臉擔當下去?若非日後需有人向陳昂交待,我也無麵目見鐵蕊與族老了?”

梅仕林、梅孺、梅蕃、梅香遠俱是鬢發皤然的老者,擔當梅族族老隱逸梅遠閣已二十餘載,修心養性,自謂已無任何事能觸發他們昔時的火烈性子。

梅仕林一手撥開侍衛,一腳踢向房門,縷紋朱門應腳而開。梅仕林指著伏跪在地的梅鐵蕊問道:“鐵蕊說你剛愎自用,不顧鐵蕊、立亭阻撓,擅自與公良友琴合謀行刺新任雍揚都尉徐汝愚一事,你可有話說。”

“鐵萼甘願以死謝罪。”

“你死,誰去向陳昂交待,難道是玄墨這個小畜生?你將寒梅戒交於鐵蕊吧,你從今日跟我進梅遠閣吧,日後陳昂若是察覺此事,你我父子倆人怕是抵得過去。”

“父親,是鐵萼鑄此大錯,誤中公良友琴的奸計。”

“爺爺,許家、沈家、龍遊幫、青埔幫、延陵幫都參與此事,為何要我梅家一力承擔?”

梅仕林一杖擊在梅玄墨的肩頭,將他打得皮開肉綻,氣得須發俱張,說道:“你這畜生,為敵所擒,不求死義,反而引敵入室,為敵牽線讓你父親中敵奸計,你不思反悔,隻知一味將過失推與他人,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