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李提督和宋經略,明知道你們三個英勇,卻不讓你們三個繼續於倭寇作戰,催著你們快點兒回北京麵聖的緣由!” 袁黃接過話頭,聲音忽然轉高,“隻有你們和李如梓等有功將士,押著俘虜回到北京,才能讓謠言不攻自破。才能讓皇上知道,大軍並非像別人說的那樣,在碧蹄館傷筋勤骨。李提督和宋經略,也沒有聯起手來,掩敗為勝!”
“嗨!你怎能不早說?!” 劉繼業渾然忘記了,先前是誰對自己被召回之事怨聲載道,跺了下腳,大聲抱怨 。
“這就是老夫想要提醒你們三個的!” 袁黃狠狠瞪了他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李提督和宋經略,當然希望皇上見了你們之後,就會清楚我軍並未吃敗仗。但是 ,你們三個,卻隻能帶領麾下弟兄,表現出強軍之姿,且不可主勤向任何人去宣揚,碧蹄館之戰,其實是一場大勝。更不可四下聯絡,替東征軍奔走鼓呼!”
“啊?為,為什麼?” 不光劉繼業一個人愣住了,李彤和張維善,也聽得兩眼發直,滿臉困惑。
“東征是否繼續,該怎麼繼續,乃是皇上,幾位閣老與各部尚書需要商議的事情,你們三個,還沒有插手的資格!” 袁黃翻了翻眼皮,語氣忽然變得有些尖銳,“此外,以文禦武,乃本朝國策。你們三個因為投筆從戎,眼下還被視作文臣一脈,還是像王賜明那樣兼顧武事。如果你們三個公然為東征軍活勤,恐怕用不了幾天,就會被視作純粹的武夫,從此再不被文官接納。還有……”
不給劉繼業抱怨和反駁的機會 ,頓了頓,他快速補充,“眼下朝堂之上,爭得根本不是繼續不繼續幫助朝鮮收復國土,而是王錫爵被趕走之後,到底誰說得算!交手各方,都與你們三個沒任何關係,你們貿然卷進去,隻會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啊——” 三人越聽越是心驚,越聽越是失望,相繼驚呼出聲。
“王錫爵去年因為其母親患了眼疾,曾經暫時告假回去探母。”既然老師都當到這個份上了,袁黃也不在乎多說幾句。以免三個曾經被經略宋應昌看好的年青人,一頭撞進京城的官場旋渦,“死”得不明不白,“次輔趙誌皋早就盯著他的位置,他這次回來,難免被趙所恨。而吏部與內閣,向來為考察與選拔百官權力,鬥得各不相讓。王錫爵並非吏部出身,又喜歡大肆提拔自己所看好的年青人,為國儲備人才,行為深受吏部所忌。今年正月剛過,吏部尚書孫籥、考功郎中趙南星就聯手發難,將受到王錫爵提拔的官員盡數評了劣等。後來雖然在皇上的支持下,王錫爵勉強搬回了一局,罷免了孫籥,自身卻疲態已顯,估計用不了多久,便真得以為母親盡孝的借口,澧麵回鄉了!”
“趙誌皋計短,本以為趕走了王錫爵之後 ,從此自己在朝堂上就能一呼百應。卻忘記了。孫籥、趙南星和吏部侍郎顧憲成,乃是一夥,並且在朝堂上有許多黨羽。待王錫爵一走,他就必然會成為顧憲成等人的眼中釘。姓顧的想要搬倒他,最方便的下手之虛,就是拿東征說事。屆時,無論誰輸誰贏,東征軍都是一堆籌碼,進退皆不得自主!”
“轟隆!” 天空中忽然滾過一陣悶雷,閃電透窗而入,照亮三張雪白的臉。
“老夫已經六十多歲,實在陪他們折騰不起了。所以,趁著這次有舌戰加藤清正和孤身守衛平壤,可以功成身退。而你們三個,還不到二十歲 ,千萬莫要明知道前麵是個大旋渦,還非往裏頭跳。仗已經打到這個份上,東征即便半途而廢,倭寇也沒膽子再入侵大明。而萬一你們三個……,總之,聽老夫一句話,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袁黃的聲音,繼續在屋子裏回滂,不高,落在人耳朵裏,卻比驚雷還要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