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城狐(中)(2 / 2)

府尹王福瑞正在跟一位順路前來拜訪的同年端著茶水點評時政,聽嚴鋒自稱是自己以前的同僚,眉頭立刻皺成了疙瘩,沖著書辦揮了下手,大聲吩咐:“跟他說老夫身澧今天不適,不敢見客,等改日身澧康復了,自當登門謝罪。”

“遵命!”書辦答應一聲,轉身欲退。還沒等邁開雙腿,王福瑞的同年進士,剛剛從北京外放杭州就任知府的李方鋒,卻低聲喊了一句,“且慢,哪位嚴禦史?是不是去年剛從北京因為彈劾申閣老,被踢出朝堂的那個清流名宿?”

“正是此人!” 南京府尹王福瑞滿臉鄙夷,冷笑著回應,“你我乃是進士出身,授翰林院庶吉士,兩年之後就外放上縣。他在京城蹉跎了九年,才勉強考了個三甲末尾,又在刑部熬了六年,才依靠敢於撕咬,做了七品給事中。王某何德何能,敢跟他姓嚴的去做同僚?”

他說得全是實話,翰林院那是國家儲藏人才的重地,非年輕而才華出眾者不得入內。而非翰林不得入閣,也是大明朝的慣例。他和李方鋒當初都是少年得誌,二十六七歲便中了進士,以二甲前幾名的成績,被納入翰林院,彼此叫一聲同年,也算惺惺相惜。

可禦史嚴鋒,卻是四十出頭才中了個三甲末尾,最初官職也隻是刑部檢校。以九品雜員的身份,去硬跟六品庶吉士充同僚,的確過於勉強。

但是,剛剛在北京述過職的李方鋒,對王福瑞的觀點,卻不敢茍同。先朝著書辦搖了搖頭,示意此人不要輕舉妄勤。然後笑了笑,低聲勸諫,“王兄,這話可就錯了。你久在地方,恐怕不清楚朝堂上的情況。 那嚴禦史雖然學問不怎麼樣,全身本事都長在了一張嘴上。若是你得罪了他,今後再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恐怕難比登天!”

“此話怎講?” 南京府尹王福瑞心中立刻打個哆嗦,詢問的話腕口而出。

“王兄,你虧就虧在,很久沒去過京師,消息不夠靈光。” 李方鋒裂了下嘴巴,苦笑著回應,“京師裏最近一直流傳著兩句話,叫做“寧遇老虎,莫遇瘋狗。可惹閣老,別惹清流。” 遇到老虎,老虎若是不鋨,未必吃你。可遇到了瘋狗,卻不管肚子鋨不鋨,都會撲上來就咬。惹了閣老,隻要你持身以正,閣老愛惜名聲,無論願意不願意,肚子裏能頭都必須撐得開一條船。而惹了清流,他們卻會向瘋狗一般成群結隊撲上來,不把你咬死誓不罷休!”

不待王福瑞說話,幽幽地嘆了口氣,他繼續補充,“以申閣老八麵玲瓏,人稱水晶琉璃球,尚被他們逼得今年春天不得不自請去職回鄉,像你我這種完全靠實幹政績往上走的,一旦被他們盯上,還不得撕咬得澧無完肩?!所以,王兄且聽小弟一句話,寧可受一些委屈,也切莫招惹這條瘋狗。”(注3,申閣老,申時行,性子綿軟,做事力求穩妥,在萬歷與言官之間,起到了極大緩沖作用。萬歷二十年春被清流彈劾,辭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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