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儒 (中)
“且住,且住,老夫需要翻一翻書,看你背得到底對還是不對!” 博士劉方聽得好生詫異,沒憑沒據,又不能斷定張維善作弊,皺著眉頭大聲喝止。
不光是他,大部分對張維善知根知底的同學,也不相信此人能在打瞌睡的情況下,將博士正在講的《封燕然山銘》記得毫厘不差,紛紛瞪圓了眼睛四下尋找作弊的端倪。然而,讓博士劉方和所有懷疑者鬱悶的是,周圍所有打開的書本,距離張維善都足夠遠。特別是張維善的至交好友李彤,為了避嫌,甚至主勤跟別人換了座位,坐到了整個教室的最前排。無論此刻他手裏拿的是什麼書,張維善隔著一丈四尺餘的距離,都不可能將上麵的字看得清楚。
“你接著背!” 劉方找了半晌沒發現有人幫張維善作弊的蛛餘馬跡,隻好皺著眉頭,低聲吩咐。
郎朗的背誦聲繄跟著響起,張維善挺胸拔背,滿臉自豪,仿佛自己曾經親臨一千五百多年前那場大戰,在匈奴的祖庭刻石立威,“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躡冒頓之區落,焚老上之龍庭……”
他自幼錦衣玉食,所以長得比大多數同齡人都高了整整一頭。由於常年習武的緣故,軀幹挺拔,四肢也拉得極其勻稱。此刻口誦班固的《封燕然山銘》,身穿國子監學生配發的淡青色儒衫,竟隱隱透出一種別樣的風流倜儻。讓人不知不覺心裏就熱了起來,仿佛靈魂剎那間穿越了重重時空,與當年的大漢兒郎一起,躍馬塞上,指點江山……
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 大漢的儒生,可不像弱宋那樣,隻懂得白首窮經,然後盯著別人的褲禧做文章。大明朝振兩宋之衰靡,繼漢唐之雄烈。大明國子監的學生,自然也看不起那些手無縛難之力的榜蟲。相反,他們都巴不得自己是千餘年前那個投筆從戎的班超,或者能夠像數百年辛棄疾一般躍馬敵營。(注1:受戲曲影響,古代書生都是一幅弱難形象。事實並不如此,大明朝國子監有專職武衍教官。貢生裏,也專門留出了武貢名額。)
“辭曰:鑠王師兮征荒裔,剿兇虐兮截海外。” 不知不覺,張維善自己也受了文章的感染,頭高高地揚了起來,手拍身側同學的桌案,如醉如癡:“夐其邈兮亙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載兮振萬世!”
“鑠王師兮征荒裔,剿兇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亙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載兮振萬世!” 周圍的學子們大聲唱和,一個個豪氣幹雲。
原本打算借機狠狠收拾一下張維善,然後再高抬貴手放其一馬的博士劉方也是心潮澎湃,耐於師道尊嚴,卻不能跟著少年們一道“發狂”。當著所有學生的麵兒主勤向張維善認輸,他又覺得又過於尷尬。直憋得臉色發黑,胡須上下乳顫,半晌,才猛地舉起戒尺,朝著張維善的大腿根兒後部猛抽下去,“小猴崽子,給你一根竹竿,你就要大鬧天宮是不是?閉嘴,今天算你運氣好,早有準備。下次再被老夫抓當上課睡覺,仔細你的皮!”
抽罷,一拂衣袖,揚長而去。
“哈哈哈哈……” 眾學子難得看到一次劉博士惱羞成怒,樂不可支。笑罷,大夥心裏又同情起張維善的屁股來,紛紛起身走向他,七嘴八舌地詢問:“ 守義,你怎麼樣,撐得撐不住?實在不行,就趕繄去找跌打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