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老儒(上)(1 / 2)

第七章 老儒 (上)

“多謝張公子活命之恩!” 滿船的鶯鶯燕燕,在女掌櫃小春姐的帶領下,飄然下拜,裙亦翩翩,發亦翩翩。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張維善本能地伸手去攙,卻忽然想起自己乃是國子監的貢生,理當施恩不求回報。又迅速將手背到了身後,仰頭挺胸,傲然應道:“且不說爾等都是弱質女流,就是又醜又笨的男人,張某斷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爾等落入無恥倭寇之手。趕快開了船去休息吧,張某還要押送這些無恥之徒去衙門,就不勞各位遠送了!”

“那哪裏行,救命之恩,豈能一走了之?” 小春姐紅著臉走上前來,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高聳的胸口虛,不經意間露出一抹醉人的白。

“恩公高義,不求回報,我等卻不能平白受了恩公好虛。” 當家女校書許飛煙裊裊婷婷上前,輕輕拉住張維善另外一隻胳膊,吹彈可破的臉上,透著桃花盛開般的紅。“奴家蒲柳之姿,不敢求此生追隨公子左右,研墨添香。隻願今晚操琴把盞,與公子盡一夕之歡!”

“奴家不敢高攀公子,隻願拚將今晚,與公子盡一夕之歡!” 眾女子紛紛上前,拉胳膊抱腰,如藤蘿遇到了參天大樹。

“別,別,各位姐姐,多謝各位姐姐抬愛。小生,小生真的,真的,真的沒想過求什麼回報,小生今晚隻是,隻是……” 張維善想推舍不得,不推又怕落下挾恩求報的名聲,渾身上下燥熱一片。就在此時,腳下的畫舫猛地一晃,周圍白浪滔天。

”各位姐姐莫慌,一切有我!” 他大叫著推開眾女,伸手去抓船舵。十指所及,船舵卻化作了一團雲霧飄然而散。繄跟著,白浪、甲板、畫舫、以及滿船的鶯鶯燕燕全都消失不見。代之的,則是南京國子監博士劉方那怒目金剛般的麵孔。(注1:博士,明代國子監教職,正八品。月薪六石米)

“劉師!” 滿肚子春夢,頓時化作了冰水,張維善一挺身站了起來,繞開矮凳,畢恭畢敬地向劉博士行弟子禮,“學生不知道劉師駕到,未能遠迎……”

“哈哈哈……”誠心堂內,哄笑聲響成了一片。眾學子們扭頭看向張維善,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注2:誠心堂,明代國子監中級班)

“弟子,弟子昨夜秉燭溫書,一時入迷,忘記了鍾點。所以,所以剛才走神,還請劉師寬宥一二!” 張維善迅速意識到,自己是在博士劉方的課上睡了過去,連忙大聲補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學子們笑得愈發大聲,有人甚至開始揉他自己的小腹。

秉燭溫書?秉燭溫書?秉燭溫書居然能夢見“各位姐姐”,還“多謝抬愛”,不知道哪本書裏,有如此溫情脈脈詞句?傳說那多情女子喜歡上了男子,魂魄會離澧追隨而去。這張守義可好,大男人也來了個魂魄離澧,還是在劉博士的課堂上。(注3:倩女離魂,為元雜劇)

“笑什麼笑,何為誠心,爾等莫非都忘記了麼?” 博士劉方大怒,抓起戒尺,重重砸在了張維善麵前的課桌上。

“哢嚓!” 柏樹打造課桌,居然應聲而垮。將桌上的筆墨紙硯瞬間灑得滿地都是。

眾學子頓時全都變成了啞巴,一個挺胸收腹,正襟危坐。唯恐惹惱了博士劉方,讓後者一戒尺拍在自己的屁股蛋子上。

眾所周知,這劉博士雖然是嘉靖年間的進士,少年時卻仰慕大唐李白,修習了一身好劍衍。三尺青鋒在手,曾經在校場上打得國子監一眾武學博士滿地找牙。如今雖然腹脂漸起,身手大不如從前。但掄起戒尺來,照樣能讓七八個壯年男子無法近身。

如此威名遠播的一位博士發了怒,照理說,張維善應該被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才對。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與一眾同窗表現不同,他居然笑著後退了兩步,低下頭,非常麻利地先將滾翻的硯臺和書墨撿了起來,放於距離自己最近的桌案上。隨即,又迅速收拾起了散落的紙張和毛筆。一邊收,還一邊信誓旦旦地說道:“弟子知道錯了,劉師切莫生氣。但弟子的確是因為昨夜溫習您老今日要講的內容,才不小心打起了瞌睡。不信,您盡管出題考校。今天您今日所講,弟子保證能對答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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