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噠”一聲,那一根臂粗的木棍子就這樣實打實地打在摩羯的身上,那凹痕深陷進了肉裏,因為力道過猛斷成了兩段,一截還被人緊緊地握在手中,而另一截則翻了一個榔頭撞摔在地麵。
流民們驚蟄了一下,瞪大眼睛盯著那一截斷裂摔在地的棍子,然後又怔怔地看向摩羯,她卻是動都沒動一下,依舊站得筆挺綽越。
她一身風度融合了一種邪佞的妖氣,曲裾長長、廣袖飄飄,紅衣罩體,這一身裝束無疑是極其豔冶的,但這豔冶與她的神態相比,似乎遜色了許多,她一雙狹長帶勾的眼眸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霧繞地,媚意蕩漾。
令人望去既厭之恨之,卻又寒瘮之。
摩羯淡淡抬眸瞥了少年一眼,悠悠道:“就這種程度嗎?”
她的聲音似玉手輕挑銀弦,雙手在古琴上撥動著,聲音宛然動聽,有節奏,宛如天籟之音。
少年臉色徒然漲紅,不知似被她那勾人的聲音羞躁地,還是被她那輕蔑的語氣激怒地,竟就著那斷掉的一截木杈尖銳的棍子再給她一擊,卻不想,聽到從身後傳來一道涼意沁骨的聲音。“你已經打完了。”
少年一僵,認出是虞子嬰的聲音,他憋著一股子氣沒有掉轉頭,隻對著摩羯“呸!”了一聲,他齜著牙,喘著快意的粗氣,這才轉身往回走。
摩羯垂下靡靡長睫,嘴角微微翹起,似是愉悅,但肌膚間少了一層正常的血色,顯得蒼白異常,這種鮮明而妖詭的對比,令他像一隻失去了人性卻依舊優雅動人的吸血鬼。
多麼熟悉又令人懷念的一幕啊……真沒想到,在十幾年後,他還有機會再重溫一遍當初的情景啊……
那跛腳的少年退去後,然後是走路有點偏側的中年人,他的一隻手臂衣管隨風飄蕩,空落落地,卻原來是缺了一隻胳膊,他一臉凶氣,一邊重重踏步而來,一邊取出腰上的長棍子……
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虞子嬰偶爾抬眸,看著色欲麵帶諷刺,桃腮帶笑,仿佛是一個滿身惡孽的惡魔之子,被束縛困綁在祭木之上,經受著光明的伐戮與踐踏。
他被人用棒打、用陶罐摔砸、被拳打腳踢,她知道色欲一身內力深厚,像這種普通百姓的攻擊根本就傷不了他分毫,隻是她很意外,他怎麼會願意站在那裏,任這些在他眼裏渺小而卑賤的流民打罵。
拿虞子嬰而說,若她遇到這種情形,隨便一個轉念便有十條計謀讓自己逃脫這種挨打的命運,比如她可以拿小狼國借勢來威脅他們,或者她也可以拿一些讓流民們感興趣的秘密來交換,亦或者拿一些實用的財物或食物投誠等等,這每一樣都能夠讓這群流民他們投鼠技器。
畢竟比起心機深沉的人,這一群流民根本就不具備玩弄智謀的能力。
他們的想法一般很簡單粗暴,要求也簡單明了,就如同他們現在的做法一樣。
但是……他為什麼要逆來順受?
這……好像哪裏出了一點問題,而她暫時沒有打出問題的關鍵樞紐。
虞子嬰細致地觀察著色欲,她此時的目光就像一個微型放大鏡,將色欲的一切無限放大,用一種嚴肅認真的科研在態度進行剖析分解。
他的神色有一些不對勁,既不像玩世不恭的輕桃隨意,亦沒有被人毆打的憤怒冷意,反而像一個無力反抗之人,麵色空洞而蒼白,整個人似墮入深淵一般失去了顏色,唯有從薄紗內隱約透出的雙唇帶著一種妖異的腥紅,就像邪惡的靈魂,衝出了軀殼的廢墟,準備開始一場神聖的血祭。
他眸色深邃如不斷循環的黑色漩渦,最深處流動著一種不知從何而起刻骨的痛苦與絕望,譏誚的憤恨與悲涼。
這種感覺很淡,很飄渺,若非虞子嬰感識很強大,或許隻觀察於表麵,而無法探識於其更深層的部分。
……他入戲還真快。
這時,摩羯像是感應到虞子嬰那專注凝疑的視線,他轉過頭看向了她,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麵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
那一眼,他眼底的神色,令虞子嬰有了片刻怔忡,然後像發現了一件什麼滑稽的秘密一樣,扭曲了表情。
這時,突然從人群之中跑出一個半邊臉帶著青胎記的年青人,他不知道從哪裏撿來一塊質地堅硬的棱角尖銳的石塊,約成年男子兩個拳頭大小,高舉過頭,將尖銳的部分放在前,一臉憤恨殺意地朝著色欲衝去,他的目光如同火山的岩漿爆發,直接澆注在摩羯的腦袋上,明顯他的目標是讓他腦袋開花。
“妖女,去死吧——”
摩羯一動不動,風吹起他的臉上的麵紗,似月光劃破夜的平靜,風劃過他的衣領,那流動的緋色衣裳,像被利刃割破那桃粉的肌膚,流瀉出來的濃稠血液。
哈喀微微一愣,看那帶著殺氣奔跑癲狂之人,無人注意下,笑眯起了眼角,那皺起的眼尾線就像溝壑深邃的歹毒黑色濃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