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爺……事已至此,你想再多也隻是苦了自己,如今他,始少族長他已有了一個他願意告訴名字的人存在了,也有了一個願意千裏迢迢從中原跑來宛丘救他的人……他不會再委屈了。”
這話終於冷氏族長冷靜了下來,他咧開了嘴,露出一個像笑又像是哭的神色。
“是啊,我的孫兒,我的始,他以後或許……或許可以常常出來了……他不會一直躲起來了……”
那個披著他孫兒外皮既懦弱又生食啖肉的鬼怪,總有一日,就該輪到他消失才對!
——
另一頭,完全將同情對象搞錯的虞子嬰,此時正朝著獄海刑牢趕去。
惰那一廂正在對付夷族部落,而嫉則因為中了散功粉沒有恢複功力,便被發配去死海附近安排船隻跟撤退路線。
虞子嬰一路朝著高地上趕,聽名字獄海還以為是在低陷海底,但實則雖然叫作獄海卻處在一片錐形的高峰頂,昨日下了一夜的雪,此時山坡處一片雪白,像披了一件白衣,高峰不遠處則是一片汪洋無邊無際的黑深大海。
還沒有到達山峰頂,虞子嬰終於確定這個獄海實則是一個火山口,地下的岩漿因為冷凝,體積發生收縮,使上麵的岩層因下麵空虛而產生裂縫,火山口四周沿裂縫塌陷,擴展得很大,不時能從腳底看到碎屑物質跟煙氣從一些小型的柱狀節理的岩口噴出。
虞子嬰不管不顧一口氣跑到了最頂峰,隻見頂端的火山口此時已是一片火海滿天橫流,瘋狂的火浪一個接著一個,張牙舞爪地仿佛想要把天空也吞下去。火海的下方煙霧彌漫,仿佛浸透了烏煙的五月的濃雲降到了地麵一樣。
它的上麵,在火山口的中央位置,有一個吊高的刑架上麵,被綁立著一個人。
他穿著一件白色鬥篷式大衣,大衣質地十分輕柔而飄逸,遠遠看去就像張著一雙純潔的白色羽翼,衣擺上繡著火紅的大片大片連在一起的花,那花像濺落的血點,他一頭黑色的長發隨風淩亂地飛舞著。
他身上被一條又一條黑細的鎖鏈緊緊纏裹住,那些鎖鏈像黑色鱗節分明的長蛇從他胸前纏至手臂,將他扯成張開了雙臂,再穿入雙腿間,小腿踝邊,他無力地耷拉著腦袋,沉默著,無聲著,就像獻祭的祭口一樣被擺弄成一個脆弱而祈求的姿態。
虞子嬰仰著頭,站在那裏,風吹帶著濃重霧氣,火光映得四周明如白晝,她久久沒有動。
“……司。”
她喊了一聲。
那道人影依舊保持著原貌,一動不動,像死了一般安靜。
“司——”
她的聲音被呼呼風聲吹得很遠。
“始——”
“司——”
直到她連著換著名字喊了好幾聲後,那個被吊在熔岩之上的少年終於顫了顫,像受傷後最脆弱部位的羽翎扇動一下,他慢慢抬起了頭,那一張幹淨如白蓮般柔軟而傾城的小臉,依舊如同以往一樣白白嫩嫩,不惹半分瑕疵與世間塵哀,他眨動了一下朦朧似有媚煙的大眼,失神而怔怔地看著虞子嬰,似在慢慢聚焦眼神一樣,接著,啞聲而難以置信地道:“嬰……”
他的聲音細微得連他自己都驚訝,他似清醒了許多,卻也是分不清楚自身是在夢中還是現實,他感到頭很痛,身體也很痛,便下意識地掙紮了一下身上的束綁,但雙眼卻像魔障了一樣隻看得見那個被火光照得虛幻而耀眼的黑衣少女,他啞著聲音又喊道:“嬰……嬰……”
“嬰……”
嬰,是嬰嗎?白蓮少年眼中似盛滿流光溢彩,那般明亮,濕轆轆地,像有琉璃破碎的水光盈動。
“嬰……嬰……”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嬰……嬰……”
喊得多了,他便忍不住有了妄想,有了癡念,聲音開司哽咽,咽嗚,像乳貓一樣渴求地喊叫著。
“嬰……嬰……嬰——”
他像不知道疲憊一樣,重複不斷地喊著她,喊著這個名字,就像要將自己曾在心中因為思念,因為不甘,因為難過而默喊過的次數,當著她的麵再次喊上一遍。
虞子嬰之前喊了他四聲,而他卻回應她數倍,甚至數十倍的數量。
看到這麼纏人又像小兔子一樣軟綿可欺的模樣,虞子嬰便確認這是司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