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氏族人將視線轉向她時都久久失神了,那一刻他們忍不住被眼前這個神秘的黑衣少女震住了,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一種信仰不需要你刻意去苦苦尋覓,當它出現的那一刻你便已經懂得要膜拜了。
“嗯。”
冷氏族人不約而同朝虞子嬰隆生地行了半跪之禮以示感謝,他們並不傻,這個時候夷族部落大火便是他們順利離開的最佳時刻,既然恩人已經將所有的後路都給他們鋪好了,若他們再不珍惜時機,便太傻了。
於是,鄭重其事地跟她道完謝後,便大的牽著小的,壯的帶著老的,便借著火光辨清了方向,迅速朝著海岸線的方向趕去。
冷氏族長刻意留走在最後,他待族人遠離了一段距離後,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身邊跟著一個麵目憨厚,卻皮膚黝黑高大如塔的漢子,那漢子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看他停下來,他亦停了下來。
像一個土地公一個白眉白須的冷氏族長回過頭來,白眉下似有一雙十分有穿透力的視線看著虞子嬰:“你、你能將他救回來嗎?”
虞子嬰的視線放在遠處的火光之中,本不想跟他討論這個問題,但看他一臉希冀又鄭重的模樣,便轉過頭看向他,問道:“你是希望他能回來,還是希望他‘離開’?”
這個“他回來”跟“他離開”是用冷氏族長的話分開來問的,一個他是指“司”,一個他則是指“始”。
“……若他能隨他的父母一道離開其實……對別人,對他自己也是一種幸福……”冷氏族長感覺到了虞子嬰語氣之中的咄咄逼人,便他卻沒有說什麼,隻是平淡地陳述著他的意思。
虞子嬰瞳仁倏地尖起,冷下臉,卻又聽到他充滿苦意地道:“可那孩子還太年輕了啊,他還有好多東西沒有經曆過,若讓他就這麼走了,我於心不忍啊,所以……還是要,拜托你了啊。”
虞子嬰總是能明白地從他話中判斷出兩個人,一個是“他”,他的離開對別人而言、對他自己而言都是幸福,冷氏族長是這般自以為是地認為的。
而“那孩子”中的他,卻是令他心存不忍,不願意看到他離去的那一個。
人心都是偏的,就像是手心手背,都要分哪一麵肉多一些,這實屬正常。
虞子嬰沒有吭聲,她背著風,背影蒼漠穹冷,仰頭望著天空,心底無不諷刺地想著,他其實並不懂,司跟始就像一對雙生子,一明一暗,一白一黑,一善良一邪惡。
雖然從性格上能夠一眼分得很清楚,但正是因為分得太過清楚了,這完全就已經不屬於正常的事情了,沒有一個人是能夠完全純白地活著,就如同一個人不可能完全是黑色地活著。
司是屬於始的善良麵,而始則負擔著司的所有負麵情緒,不管失去哪一個,另一個都等同沒有了一半靈魂,他們隻是將彼此的職責分得太過清楚了,一半天使一半惡魔。
但是他們司司是一個人衍生出來的個體,就像是一天,它必須是白天跟黑夜加起來算,才是一天的完整,光是白日算不得一日,光是黑夜也算不得一日。
“就算你不拜托,我要做的事情亦不會半途而廢的,司亦好,始也罷,他們都完全沒有必要因為你的話而被就此決定了生與死,雖人言有時可化作誅劍筆伐,但我想……你的話還不具備這種資格。”
虞子嬰淡聲說完,拂袖一大片黑色獵獵仿佛於遠方景物的蒼冥夜色生出了翅膀,她高躍至半空,於火光一竄一跳地閃間,似撕破無際的夜幕,似乎想衝破黑暗的束縛,飛騰出去,
她的話說完,並沒有回頭再看過冷氏族長一眼,所以並不知道因為她的話,他的神色一瞬間便蒼白無色,甚至似受重創,骨架散顫了一瞬,便被那個皮膚黝黑沉默寡言的壯漢彎腰攙扶住。
“啊娿,我、我還、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喊、喊他的名字……嗬嗬嗬,原來他叫始……”冷氏族長抬起頭,望著那個皺著眉的壯漢,語氣帶著一種頎慰和痛苦。
“司、始,司、始,多麼相似的讀音啊,這名字……怕是他自己取的吧……”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已心酸到哽咽的地步,他顫著手指緊緊攥住壯漢的手臂:“因為我們……都忘了給他……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罪啊……孽啊……這都是……”
“族爺,過去的事情便不要再想了。”或許是很少講話,叫阿娿的男子的聲音幹澀而僵硬,十分別扭,咬字很重。
“我的孩子啊……我的孫子啊……被別人占了身體,又連名字都被占了,我怎能不怨,不恨啊!我……咳咳……咳咳咳咳,可是……”冷氏族長掩嘴將嘴裏的苦意使勁咽下,重重道:“偏生他就護著那個妖孽,寧可自己躲起來,寧可讓自己委屈著,亦不願意在我麵前再出來……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