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對虞子嬰而言,惰是什麼一樣形象的存在?
那隻能是一種——精神病患。
隻是這個精神病患,為何停藥放棄治療了呢?
若早早痊愈,這不就不會攤上她什麼事兒了。
“真睡了?”虞子嬰低垂下視線,靜靜地盯著他闔目馨睡的模樣。
她傾聽著他的呼吸,淺淺呼出,毫無防備的模樣,根根柔順的睫毛密密匝匝覆下,好似某種纖細至極的玄頂白鶴顫抖斂起了柔弱翎羽,刹那間如梳雲掠月,何見猶憐得令人心肝俱軟。
虞子嬰發現,世人懼怕、聽著便膽顫心驚的閻羅七罪,其實每一個人都擁有一張逆餑道德得天獨厚的容顏。
像是從罪惡深淵開出的死亡之花——珠沙曼陀,他們本性有多絕情殘忍、心狠手辣,盛世妖嬈的麵容就有多豔麗荼蘼,媸蓮無害。
相由心生這一條定論,好像並不適用於在他們的身上。
突然感覺手癢癢地,她俯下臉,兩人鼻息交融,她惡劣地伸出一根手指撥了撥他黑鴉羽斂的睫毛,挑了一撮最長的,撚緊了——猛地一拔。
看著“死不瞑目”地躺在她白膩指腹的那幾根黑色睫毛,虞子嬰轉眸,略帶詫異地盯著惰的酣睡如常的麵目。
好像……哪裏有些不對勁啊。
“皇,虞姑娘~”遙遙傳來一聲湛亮的吆喝聲。
山背猛烈地響起一陣驟雨般急切的馬蹄聲,“噠噠噠噠噠噠”,黃土荒野,碧空如洗,映在天與地朦朧界線之間,大路遠端騰起彌漫的塵煙,猀華騎著高頭駿馬像一陣旋風卷來。
他騎一匹西域進貢的那種馬,高九尺,頸與身等,昂舉若鳳,在前領首,身後跟隨著一隊騎兵縱騎疾馳而來,最後整齊停在了黑蛟十數米前方,紛紛流利跨腿下馬,朝這廂跪地。
猀華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身如疾飛,幾步掠至黑蛟身旁,他仰起頭時,便看見枕在虞子嬰腿上的惰皇,正臥塌鼾睡時,一愣。
“虞姑娘,皇他……”他語氣微緊。
“他睡了。”虞子嬰將手上的“罪證”反手一捏,一揮袖便背於身後,神色自若地答道。
“睡了?”猀華聞言臉色一變,但看惰皇安靜頤和地躺在虞子嬰腿上,表情幾度變幻後,他才撓了撓額頭的護額絨毛,道:“嗬,這、這也難怪,惰皇這幾日一直四處找您,根本沒什麼時間休息,再加上昨夜也一直沒有……”
“他一直睡得……這麼不設防備?”虞子嬰狐疑地擰了擰眉。
她這一句話太過小聲,腦中正亂糟糟一片的猀華沒聽仔細,他又道:“其實自從皇得了寒症後,便總會陷入一種嗜睡狀態,一旦入眠,非十二個時辰後無法清醒過來。”
虞子嬰挑眉,聽著有趣,便不自覺地代入醫護人員詢問病症的口吻:“睡上一日?不吃不喝?像這種嗜睡症發作頻率……就是說,這種情況一般是隔多長時間發作一次,還是說隻是無征兆,想睡時就必須睡?不睡的話又會怎樣?”
聽著虞子嬰開口便不假思索地冒一連串的問題,針對而細致,顯然她對惰皇的病情……很關心啊,這種“啊,原來仙女也對皇有好感”的認知令猀華臉色有些難看。
“這……這種對皇而言太私秘的事情,像我這種身份,怎麼可能知道呢?若虞姑娘想知道得更清楚的話,等惰醒來就親自問皇吧,如果是您的話,他或許會事無巨細地告訴您。”
猀華眼底蘊了一抹諷刺,他無意識地撫了撫似塗血一般的唇,像平常時的他那樣,對待任何人都帶著一種妖邪輕謾之意。
他看著虞子嬰的眼神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笑得沒心沒肺,假裝自己什麼都不在意,假裝自己已經可以將她當成一個“別人”。
是啊,她是皇的人,不管他心裏是怎麼奢望。現在,都該放棄了……
看到他此時的笑容,虞子嬰突然沉默了。
片刻,她抬眼,深深地凝視進猀華眼晴裏,那像能夠透視進人心底的眼神,迫使得他的笑越來越僵硬,生澀。
她道:“我記得……你之前好像一直叫我仙女,因為不知道這個詞代表著什麼,可為什麼,現在你又變成叫虞姑娘了?”
虞子嬰特地問這句話,並沒有別的意思,純粹地就是身體內的細節強迫症發作了。
猀華聞言表情一滯,他怔怔地看著虞子嬰那一雙黑漆漆,像是黑色凝固般冷然的瞳仁,突然覺得心底一酸,像被一隻柔軟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倏地,臉上的全部故作“風清雲淡”都垮了下來,他有一些狼狽地掉過頭去。
“麻煩等一下虞姑娘將皇帶下來……惰隻要一陷入沉睡中,便很難夠醒來,小黑是無法跟隨馬匹走猿山峽道,所以我們趕路程,最好還是騎馬。”
努力維持著正常的語序說完,他便果斷轉身,慢起幾步後,便像發狂一樣突地起力奔跑起來,最後一蹬腿飛跨上馬背,手背青筋暴突攥緊,一猛扯韁繩,他身上的馬雙蹄赤咧咧地揚起嘶鳴一聲。
“……所以說,為什麼非得我來帶?”
虞子嬰瞪著眼看著那風一樣跑掉的失意青年,嘴中那一句嘟囔卻被像受到號召一樣集體馬長嘶鳴聲給完全掩蓋了。
跪了半天的其它人在猀華上馬時,亦看清情形,起身翻身上馬。
看著局勢已定,鬱鬱的虞子嬰其實很想將惰像對待階級敵人一樣提拽著帶走,可是看著前方那一排眼睛發綠,虎視眈眈的觀注這方的一眾騎兵。
她的手很勉強地將人從提……改成了抱。
沒錯,就是那種令男人感到羞恥,喪失的公主抱。
當然,在九洲大陸並沒有“公主抱”這個娘性十足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