惰剛才無意中提到了“我們”兩字,以往他隻是“我”,並無“們”,這說明在他心目中,早已將虞子嬰劃入與他同樣的世界內。
說實在,這兩人的處境如此地相似,也難怪他對虞子嬰會如此執著,而他的存在,更加加深了這種執拗,令他不惜拿出整個異域當代價來將她從他身邊搶走。
惰對他一直“耿耿於懷”,他是知道的,這種“耿耿於懷”隨著年月的變遷,隨著師傅最後彌留之際隻允他一人聽從遺囑,隨著惰勢力的漸漸龐大,豐羽漸滿,惰對他的“耿耿於懷”,最後變成了如梗在喉,欲除之而後快。
無相其實知道,惰一直需要的是一個懂他的人,一個與他感同身受的人,而不是一個隻會對他說教講道的人,大道理誰都懂,但很多都屬於站著說話不腰痛的。
如他之前所言,他的那個世界太遼闊,也太過空曠了,無邊無際的灰色國度,裏麵卻隻有他一個人在徘徊行走,這未勉太孤寂了。
“罷了,因為不曾經曆,所以不了解,若這是你認為的理由,那我無法可說了。”無相說完,視線不著痕跡地瞥向虞子嬰,熒熒隱隱,墨眸透著某種光澤。
虞子嬰接受到無相的視線,起先猶豫了一下,最後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便點了一下頭。
——他將你當成同伴,隻有你能夠觸及他的心靈,勸導他向善,重新邁入正道便靠你了。
——放心吧,雖然並不願意攻略他,根據你以上提供的一係列“材料”,我已有了大概的攻略路線圖了,勉強地應下吧。
好吧,有時候即使是心有靈犀的兩個人,也不會總在一個頻道待著的,一個隻想著讓她誘其向善,至少別讓他再給他使絆子,但另一個則直接將事情晉升為攻略範圍的高大層麵。
“無相,將人給我。”虞子嬰突然出聲道。
無相愣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子嬰,夜色已晚……”
“我已經睡了一個下午了,時間緊迫。”虞子嬰表上這麼說,其實心道:惰跟傲慢這兩人都尋藤摸瓜地找來了,估計不用多久時間,其它人亦會聞迅而來,今晚想好好歇息睡一覺,簡直就是妄想,與其這樣,還不如趕緊抓緊時間辦正事去。
她一走,她不相信,在舉國維艱九洲羅難時,他們還能騰得出時間滿世界來截堵她。
想必無相亦猜到虞子嬰在想什麼,他便也不再多勸,隻道:“你辦你的事情,剩下的事情我會替你處理的。”
他側過身用眼神向身後的狐十示意,狐十領命,幾下起落消失後,不一會兒,狐十便將殷聖的娌奴提拽了過來。
虞子嬰看著被摔在地上,匍匐爬起的娌奴,她雖睜著一雙眼睛,卻表情完全形同木偶一般,失去了靈動與魂魄,呆訥不已,她疑惑地看向無相。
“狐兌幫你稍微調教了一下她,她現在已經很‘溫馴’了,你若有什麼事情想問想知道的,她都會事無巨細地告訴你。”無相溫聲解釋道。
虞子嬰聞言略感驚喜,她之前還正愁怎麼讓這個鐵打的嘴的娌奴開口呢,偏不想無相已先一步替她解決了難題。
誠然,憑她的能力想讓娌奴開口亦不難,但這畢竟仍舊需要時間跟耐力去實施,如今有人替她代勞,何樂而不為?
所以說啊,無聲又無息,出現在身邊,大冬天裏,無相就是虞子嬰的暖心小棉襖啊。
“謝謝。”她穿著一件黑色襦褂裙,深紫色皮草絨絨廓鑲一圈,更襯得她皮膚新白如雪,若許是寒風吹久了,蒼白的小臉白透皮膚微紅,依舊麵無表情,卻不再蒼涼冰冷,柔順的額發垂落下來,有一種愣愣的可愛,簡直萌萌噠。
低柔細軟的聲音,簡短兩字,帶著虞氏特有的平仄語氣,卻撩得人心頭又癢又舒服。
無相微微失笑:“在外,要記得別忘了多聯係。”
“嗯。”
“九洲天氣巨變,忽驟冬,忽變夏,隨時注意天氣,冷熱交替時,要注意身體。”
“嗯。”
“到了能傳遞信息的地方便留下個口信,我會令人送去一些時令花茶和燉好的滋補品,你……記得多補補,別太勞累了。”
一想到虞子嬰的身體,無相就該歎息,十六歲在九洲對無論中原還是異域來說,都不算小了,但她的身高不論,卻連女人該來的月事都……噯……
“嗯。”
聽著這兩人你說我回的熟悉對話模式,不知道為何舞樂詭異地想到之前虞子嬰跟老乞丐之間的對話。
別說此時的無相仿佛就是老乞丐的附身,瞧瞧這語氣這神態,都幾乎一模一樣去了。
難怪虞子嬰之前說她能懂老乞丐的意思,敢情她將老乞丐當成了無相大師的翻版。
好像也不完全是這樣,舞樂眼神古怪又探索地盯著兩人,一下看這個,這下看那個。
比起對待老乞丐,虞子嬰明顯對無相大師的態度,好像更加親昵一點,她眉眼俱停留在一種很自然的狀態下,這表示她很放鬆,很自在,這是麵對他們所有人都沒有過的態度。
舞樂酸溜溜地腹誹——莫不是嬰缺少父愛,而無相大師心胸廣納包容,待人接物溫柔體貼,莫不是嬰是將無相當成父親一樣尊敬?
這麼一想,舞樂頓時心情豁然開朗了。
“嬰,我會替你照顧好老乞丐的,我等你的消息。”舞樂湊上前,看著她眼巴巴地道。
“嗯。”
“華鋣。”虞子嬰掉頭轉向佛塔門口處,那裏有一道身影映著光,折射出一道影子出來。
華鋣一愣,沒想到虞子嬰會叫他,之前他其實一直躲在暗處不敢現身,亦不知道是因為虞子嬰還是因為惰皇。
他從塔內走出來,略有些不自在,他盡量讓自己的餘光別掃到存在感極強的惰皇那邊,直直地看著虞子嬰,指著自己鼻尖:“你叫我?”
“我有一件事情要交待你去辦,你過來。”虞子嬰道。
華鋣本想說,小爺憑什麼要聽你的,可一看到她那嚴肅的臉,所有不服的話都梗在喉中。
過去後,虞子嬰背對著所有人,與他口語交待一句話後,便出聲道:“辦完就回族去。”
華鋣表情一滯,下意識反駁道:“我不回去!我還沒在幹出一番……”
虞子嬰極快地打斷了他:“華鋣,回華族去,然後……”她停頓了一秒,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啟唇道:“我會親自去拜訪的,到時候關於你的夢想,你族人的願望,我都會傾耳聆聽的,所以,你必須回去,就算要出來,亦是堂堂正正地出來,像這樣名不正言不順,即便你功成名就,亦不會得到族人們的祝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