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虞子嬰抬睫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便覆下淺謐的眼簾,考慮了一下,略含蓄隱晦地補充了一句:“是景帝救了我。”
牧驪歌動作一滯,神色明顯帶著詫異,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虞子嬰好像哪裏不一樣了,定睛仔細一瞧,霍!這分梳花冠墮馬發髻跟金步搖發簪都換了,這一身衣服也從裏到外都換了,妝容也重新描摹了一遍,甚至連場景都給他換,便整個人不好了,刹那間腦洞大開。
“他……你……”
他那張溫善好人臉崩潰著,那一個“他”似想怒叱卻又忍了,他那一個“你”似緊張似懷疑,卻最終又給咽了下去,畢竟不是那一股熱血衝頭的莽撞青年,牧驪歌察覺到朝和殿側殿房耳目眾多實不宜多言,便陰下臉,冷冷拂袖:“我們先回客棧。”
虞子嬰腦中一直在意著景帝所說的事情,倒沒發現牧驪歌的不對勁,亦不知道他將她跟景帝兩人腦補成了何種狗血的地步,僅漫不經心地輕“嗯”了一聲。
牧驪歌一看她這般魂遊失神的模樣,心頓時咯噔一聲,呼吸一重,怒其不爭地了斜她一眼,臉黑得更嚴重。
可惜,這一對牧氏兩兄妹還沒踏出朝和殿便被侍衛攔了下來。
看著殿門腰挎大武力的錦衣衛,牧驪歌心中藏著一股火,麵沉如水,倒是一改平日的溫風清雅,神態清冷威儀十足:“怎麼?景帝難道打算囚禁吾等諸國使臣不成?”
“望請黎帝恕罪,陛下吩咐下說要好好徹查此次刺客之事,所以在此想請諸國使臣作一個見證與交代。”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上前,朝著牧驪歌抱拳一揖,不卑不亢地回應道。
牧驪歌蹙眉半晌,眸中精光一閃而逝,他道:“你們是說此次刺客……跟聯姻諸國有關?”
“此事卑職等不敢妄下定論,且需證據。”錦衣親軍都指揮使語調平仄,此話說得倒是滴水不漏。
——但誰都不是傻子,既朝淵國官方沒明確地否認,便是透露出默認的態度了。
眼瞧著也再問不出什麼別的消息,牧驪歌自知若跟聯姻諸國有關茲事體大,便也不自降身份與一指揮使多作糾纏,轉身重新回到朝和殿內,而虞子嬰仿佛入定了一般,沉默無聲地跟隨其後。
朝和殿麵闊五間,進深五間,殿內裝飾十分華麗和璽彩畫。門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紋,下部浮雕雲龍圖案,接榫處安有鐫刻龍紋的鎏金銅葉。
牧氏兄妹不需人帶領,徑直從朝和側耳繞至前殿,前殿裝飾得十分大氣寬敞,前有寬闊的平台,平台為高的三層漢白玉石雕基座丹陛,周圍環以欄杆,寶座上方天花正中安置形若傘蓋向上隆起的藻井,藻井正中雕有蟠臥的巨龍,龍頭下探,口銜寶珠……
這隨便拿出一殿堂都要比瑛皇國的上朝三朝宮殿更奢華不隻一星半兒,真是羨煞黎帝陛下是也。
前殿一派熙熙攘攘,諸國使臣已經收餒好傷勢,亦重新拾搭好服飾,除了重傷的仍在醫治,但凡清醒的,能走會爬的都聚集在諾大寬敞的朝和殿內,挨挨三兩,相互攀談。
——驀地一看,竟有一種參加婦友會現場的錯視感。
“曉鳳,你是怎麼被景帝救下的?”
牧驪歌於偏室重新換置了一身,亦包紮好傷口,方於虞子嬰來到前殿落站於一角落,隨口便問道。
當真是隨口?虞子嬰對他的心思了然於心。
“刺客來了、景帝殺掉、我得救了。”虞子嬰惜字如金,述事簡要為三步驟。
牧驪歌那故作隨意的表情一僵,雖被他妹的刺了一下,但耐不住人家心理素質高啊,當即恢複好神情,輕揚嘴角,笑得和煦而溫柔:“曉鳳,雖然你總結得很好,但皇兄更喜歡聽詳解……還有,你有沒有……”話到嘴邊他又覺得尷尬飲恨,久久吐不出後續話語。
詳解?說她是如何在北疆國使臣色欲手中大意失荊州,如何被景帝拆穿身份後戲水濕身一幕,還是說她此刻憋著一股邪火無處可泄,隻能耷拉著腦袋暗自謀算後事,為將其奸佞一舉繳獲?
顯然這些話她都不想說,可是麵對一個以關心為目的,淳淳誘善的皇帝“兄長”問話你想不回答?
——這簡直就是造了反了!
就在此時,虞子嬰無意中看到斜對麵,站在圓柱旁發生的一幕情景:一名頭裹繃帶,麵容蒼白柔弱的它國清秀公主,正是鬼蜮國羅刹公主肖寶音,她此時十分乖巧地站在高大魁梧的怒侯身旁,麵對各國湧上來的阿諛奉承關懷詢問,能答則答幾句,不答的人家隻需直接羞澀靦腆一低頭,卻見問話的便自覺消音,露出一種“哦,我了,我懂,我理解”的裝逼領悟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