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國的皇子,又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俗媚妖醫……嘖嘖嘖,竟落得如此下場,真是見者流淚,聞者傷心啊~”
諷刺風涼的笑言的聲音從頭頂呼呼傳來,似醒非醒的舞樂精神一震,他睜開眼睛,借著繩子晃動的力道,用力一擺動,在搖晃中終於看到了那張譏笑連連男人的臉。
“猀華?”他眨了眨睫毛,若有所思片刻,那幹澀起皮的嘴唇勾起,氣息不穩道:“這種、種時候、竟有閑心跑來、來看我,看來、來是計劃失敗了吧。”
若然真的成功誅殺掉青衣侯了,他恐怕是連看都不會再來看他這種被利用完畢的人一眼,該是直接狂奔回到他吾皇的身邊報喜慶賀了吧。
知道青衣侯沒有死,舞樂並沒有覺得有多失望,或許在他心目中,若這麼容易就會被算計死掉的那個,就不是那個從賤民戶籍混到如今將整個諾大朝淵大國掌握在手心中的青衣侯了吧。
猀華半蹲下來,笑眯起一雙狐狸眼,拍拍掌:“倒是看得明白啊,可惜啊卻總是看不準自己的處境啊,否則也不會落得如此淒慘的田地吧,你說,若是讓青衣侯發現,其實是你故意通風報信的話——”
“閉嘴!”舞樂叱喝打斷了他:“猀華,你不過就是惰皇身邊的一條狗,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跟本殿說這種話!若非是本殿替你移植疫蟲,你以為你可以煉製得出人蠱?若不是本殿替你控製住鮮卑族的那些巫醫,你以為你可以暗中施蠱隱瞞這麼久?若不是,咳咳咳——本殿告訴你虞子嬰的存在,你,咳咳能順利地將青衣侯引入陷阱,咳咳咳咳——”
蹩足一口氣想說完,卻不想突地灌了一大口冷風,舞樂忍不住邊說邊激烈地咳嗽了起來,難受得都快哭了,有木有!
“是、是、是,咱們妖醫很厲害了可以了是吧,既然如此那你看來也不需要我了,接下來就請你自己救自己吧,我啊就是一個失敗者,誒~還真是心灰意冷,我決定在惰皇發怒發配我之前,還是先找個地方躲躲災,再回去負荊請罪吧。”
說著,他站起來轉過身去,隨意地揮了揮手道別,便身形入黑暗中一隱,幹淨利索地離去了。
“喂,喂~等,等一下,喂喂,既然來了,就救我一下哇~~”舞樂臉色一變,激動地搖晃著身子,放聲大喊。
嗚嗚哇~他的命怎麼比黃連還有苦啊!他招誰惹誰了他!
——
鮮卑族事情的後續青衣侯預備怎麼處理,虞子嬰表示沒有問,他也不會主動告訴她,所以他們就這樣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繼續兩兩生厭地準備朝著朝淵的國界出發。
不過在離開九連雲峰之前,或許侯爺他看不慣她一身落魄醜亂的慘兮兮模樣,也或許是她的一身沒經過任何處理的傷勢直接關係著他的身體,是以他冷顏地擒著她先去了一趟仙苑崖,替她重新梳洗一遍再處理了一下傷口。
這次,他令妖醫的那些下人從庫房找來一種潔淨性最強的洗液,最終才將虞子嬰那一層油垢的黑皮重新還原得白白嫩嫩。
雖然清瘦了些許,但她的體型依舊很難找到合適匹配的衣服穿,所以下人們隻能舍棄掉那些漂亮華麗的衣服,無奈去找一些高壯的粗使丫鬟幹淨的衣服,拿來稍微改裝一下替她換上。
對於虞子嬰來說,穿什麼並不重要,總之身上有穿著就行了。
所以即使是這種簡直得藍染布短衣加上一條褐色襦裙,她依舊無所謂,或許是覺得她長得肥嘟嘟,卻總愛板著臉這種反差萌很可愛,是以丫鬟們自作主動替虞子嬰著手梳了一個包包頭,腦袋一左一右頂著兩團用布裹成的包子,再從包子裏垂下兩條短小辮子。
於是,當虞子嬰打扮著這一身從後堂出現在青衣侯的視線中時,他正端坐於大廳沉吟品茗,尖殼指甲敲點桌麵,眸露不耐,但他一抬眼,第一眼看到她走出來時,險些將一口香茶噴出來。
一向泰山崩於眼前都不變色侯爺,此刻攥緊拳手掩於寬大的袖袍中,不忍直視地緩緩闔上眼,暗吸一口氣。
沒想到,本來那張大餅臉就長得夠呆了,如今這一番打扮直接就朝著傻的方向出發了!
忍耐了半晌,好在青衣侯早就對她的容貌絕望了,是以很快恢複平常,不願再直視她一眼,便直接吩咐隊伍出發。
虞子嬰直立在那裏半晌,看他從便秘的臉色,變成忍耐的臉色,最終又變成憋回去的臉色,心中腹誹道——想拉粑粑就去啊,幹嘛對著她一直來醞釀屎意?
……虞妹紙,你就用你的奇葩思維坑死侯爺吧!
——
這次趕路,他們代步的工具跟之前坐的那種九人禦風奢華大轎不同,像是終於也認同虞子嬰是一具天生的災難體,青衣侯這次也不再低調地選擇僻靜的小道,而是直接帶足了一大批精兵戰馬,浩浩蕩蕩一支隊伍出現。
他們坐著一輛由著四匹高頭大馬帶行,四輪高轅廂車,車廂上端有一柄類型鐵傘物體的機巧馬車趕路。
耳畔傳來踐踏著沙礫地麵的馬蹄聲娓娓,像是預謀好了的節拍,整齊如一,平靜前行,在灰褐色底漆,外刻代表平安撰紋的車廂內,虞子嬰托著圓圓的下巴,目不轉瞬地盯著車坐矮墩上多出來的一個窈窕身影。
如刷漆的瞳仁,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越來越疑惑,她撓了撓腦袋,怎麼莫名地覺得這個人有些熟悉呢?
這個機巧車廂設計得很寬敞,但物件擺放卻並不缺虞,呈“口”字型四方落座下十人也都不成問題,是以主位的青衣侯端坐在車廂北麵,而虞子嬰盤腿坐在東麵,而西麵則病懨懨地坐著另一個陌生人。
他看起來臉色有些蒼白,眉宇褶皺成幾道溝壑,微闔的眼瞼描繪著黑色濃重的眼線,勾勒著一雙眼睛顯得更為細長、深邃,胭脂紅唇,麵敷白粉,身穿一件仿似女子旗袍一樣的長衫,從大腿處開岔,長衫製作得很精致,領間,袖間,邊角每一寸都另具心裁。
此人若看作女子對待,則顯得有些俗豔,若是男子作此打扮,又有些妖媚怪異,他看起來有些像——
虞子嬰偏過腦袋,苦思冥想著一個呼之欲出的詞。
“看什麼看,沒有看過——”足足被人盯了半個時辰以上,那眼睛裏麵半點不透露情緒,就這麼黑鴉鴉地盯著別人,滲人得緊,就算是個鬼,估計也得被她給盯活,而一直像吊死鬼一樣充滿怨氣濃重裝死的舞樂,終於忍無可忍地插腰,冷眯起眼線,怒吼道。
“人妖!”虞子嬰雙拳一捶,打斷了他的怒喝,她終於想起來了一個詞是十分貼切地形容他的。
“啥?”舞樂瞠大眼睛,嘴角抽搐,細長的眉毛一挑,臉怪異地扭曲著,很想掏掏耳朵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