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正文完結

做臣子的本身就沒有決定輸贏的權利,帝王在下一盤有綵頭的棋,他需要的隻是愚忠的棋子。

隻不過當這枚棋子碎掉的時候,趙黎又莫名其妙的心悸,明明所有人的在他眼裏都該是為江山社稷埋骨捐軀的小兵,但是這個時候,趙黎才幡然悔悟,他的心坎兒裏,根本不是這麼想的。

趙黎是被人從殿上攙扶回寢殿的,禦醫火急火燎的趕過來,想給趙黎請脈,隻不過趙黎卻不讓人給他瞧病,隻是躺在床上,望著明黃色的床頂發呆。

趙黎此時腦子裏什麼也沒想,因為他的腦子根本轉不動,裏麵空蕩蕩的,一片茫然,他心裏像被人狠狠擰了,一種酸澀哀痛,甚至是委屈,一股腦的湧上來,使得趙黎有些呼吸苦難,他覺得眼睛也酸澀起來,眼眶發脹,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兒,馬上就可以掉出來。

趙黎擺了擺手,示意宮人退下去,內侍們均不敢吭聲,立馬垂首退了下去,趙黎這才猛地鬆了一口氣,憋在胸口的那股氣突然洩了開來,眼淚一下子脫眶而出。

他並沒有出聲,隻是張開嘴大口的呼吸,怕自己一合上嘴就會發出難以抑製的抽泣,眼淚像絕了堤一樣,止也止不住,趙黎卻不擦,靜靜的躺在床上,任憑眼淚一直淌下來弄濕了發角。

趙黎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隻覺得全身似乎脫力了一般,根本抬不起一根手指,喉頭裏仍然一下一下哽咽著,如果在平日裏,自己這番樣子,連赫一定會在自己身旁,先是挖苦他幾句,最後無奈的安慰他。

可是如今連赫不在,趙黎也想不到,這個世上除了連赫,他還能為誰再流眼淚,讓他當當一國之君涕淚橫流,這是多麼大的罪過。

隻是連赫不怕這種罪過,畢竟他回不來了。

趙黎怔怔的發愣,腦子裏總是閃過連赫和自己相處的場景,揮之不去,一點一滴此時想來卻像是折磨,趙黎有些不堪重負,明明哭的已經累了,但是那種哀痛仍然不斷的在自己心裏盤桓不去。

宮人進來,看見趙黎仍然麵朝裏躺在榻上,隻好戰戰兢兢的道:「陛下,望龍坡急件。」

趙黎聽見「望龍坡」三個字,頓時身體一僵,他也說不清是什麼感受,厭惡,害怕,恐懼,錯綜複雜的念頭糾纏著,趙黎唯一能肯定的是,這是自己自作自受,他的目的達到了,連赫真的死了,一切遂了心願……

趙黎伸手混亂的擦了一眼睛,這才伸手,內侍見陛下仍然沒有起身,隻好低著頭恭恭敬敬的遞上去。

趙黎接過急件,展開來看,隻不過他剛看了一眼,頓時整個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牙咬得死緊,似乎是要將牙齒咬碎一般。

趙黎的眼睛或許是哭的,也或許是因為看到了急件,充滿了血絲,赤紅著,瞇起眼來狠狠盯著急件。

那上麵的字不多,但卻給趙黎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大軍在徹查山穀的時候,發現了慕容盛,慕容盛沒有死,但是受了重傷,望龍坡的大軍凱旋之時,會獻上俘虜。

原來那時慕容縝快馬加鞭的帶著自己的兩千騎兵趕過來,一路上雖然沒遇到什麼阻擋,但是這麼長的路程,再精銳的軍隊也需要休息,如果沒有休息自然疲憊不堪。

隻是時間不等人,慕容縝到達望龍坡附近的時候,剛好看見望龍穀裏竄起的火蛇,因著望龍穀裏都是草木,助長了火勢,慕容縝縱使驍勇善戰,根本沒有辦法,隻能命令將士衝入山穀救人。

慕容縝心裏記掛慕容盛,也顧不得太多,當先衝進山穀,火加上濃煙,山穀裏亂成一團,黑壓壓的灰還有灼熱的燙度讓人幾乎呼吸不了。

慕容縝看著眼前的景象頓時心涼了一片,衝進了山穀,後麵的部隊被攔在外麵,慕容縝隻好單槍匹馬的往裏沖,隻不過煙大火大,他根本看不見慕容盛的身影。鋮軍兩千兵馬一上來就被衝散了,望龍坡上的駐兵又衝了下來,和鋮軍立馬接上了兵刃。

有鋮軍衝破了趙軍的包圍也衝進山穀裏,見到誠靖王瘋了一般的四處衝突,他們都是跟著慕容縝多年的親信,自然知道在王爺心裏,皇上不僅是皇上,更是他最親的親人,眼下這幅光景,如何能不著急。

隻不過火勢太大,早些進穀的人隻怕凶多吉少,士兵攔不住慕容縝,看著他一身盔甲被燒的灰灰黑黑的狼狽不堪,隻能跪下來求慕容縝立刻退出山穀。

如果慕容盛不幸戰死,那麼鋮國不可一日無君,而慕容盛沒有兒子,唯一有的隻是這個弟弟,鋮國還需要慕容縝來挑起來。

慕容縝望著遠處一片濃煙,眼眶裏血絲密佈,臉上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隻是呆呆的站著,士兵跪在地上,抱住慕容縝的腿,苦苦哀求他出穀,否則王爺不走,將士自然也會不走,鋮國就要葬送在望龍穀裏。

慕容縝這時候才哆嗦著嘴唇,嘶喊了一聲,立刻提刀往外衝去,馬匹怕火,在穀口的時候已經四散奔逃去了,鋮軍沒有腳力,敗事已露,似乎再沒有回轉餘地。

趙軍將慕容縝一行團團圍住,慕容縝隻餘下不到百人,根本毫無逃生的可能,隻不過趙軍那時候才見識到了什麼是野性。

慕容氏就是馬背上的民族,他們生在馬背上,長在馬背上,即使學著趙國建了皇宮,有了規矩體統繁文縟節,心底裏仍然存在著這股崇尚血腥的野性。

慕容縝一直克製著自己,隻是那時候,他才知道什麼叫不由自主,他的腦子裏什麼都沒有,隻剩下哀痛和憤怒,還有絕望……

唐敬在邊關命令齊章帶人搜索,從東南西北四個角開始往中心開始搜索,不要落下一點兒殘餘。

齊章領命出去,唐敬這才叫來鬱瑞,帳簾子掀開來,鬱瑞卻沒坐在輪椅上,而是扶著門框而立,還沖唐敬揮了揮手。

唐敬一見他是走過來的,立馬搶出去,扶著他,鬱瑞的額頭上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兒,從外麵走過來的這段路雖然不遠,但是對鬱瑞來說很難。

他的腿雖然有了知覺,但是力度不夠,鬱瑞也想要早日脫離輪椅,他以前沒想過自己還能站起來,如今腿上有了知覺,隻怕不多練練就隻能好的這麼半半落落的。

唐敬知道鬱瑞要強,隻是扶著他坐下來,道:「你的腿感覺怎麼樣?軍營裏沒有能給你紮針的,我這些日子軍務又忙。」

鬱瑞道:「並沒有什麼不好的,隻是走幾步有些無力。」

唐敬道:「這邊兒的事已經差不離了,再過些天就要回朝,等到了京裏,好好讓時鉞給你看看。」

他說著,看見鬱瑞的腿有些微微發抖,知道是方才過於急功近利累著了,就讓他靠坐在床上,自己伸手替他輕輕揉捏著腿。

鬱瑞老實的靠著床,就讓唐敬替他按摩,正這時候突然有人進來,在外麵朗聲通報,說是望龍坡的邸報。

唐敬放開了鬱瑞的腿,站起身來,走出去拿了邸報,鬱瑞看著他出去又回來,心裏也有些感歎,望龍坡的事情鬱瑞自然也聽說了,連赫一直對自己的態度模模糊糊,甚至唐敬還和他說過,這是個難惹的人。

隻不過這些日子下來,連赫並沒有怎麼來找茬子,而且京城裏的百姓還很愛戴這位丞相爺,別管連赫到底是真的溫和還是真的虛偽,但是他的心思確實是鋪在朝政上的,或許換一種說法,他的心思是鋪在趙黎身上的,而趙黎是趙國的君王,連赫自己會做一個愛民如子的丞相爺。

如今卻聽聞連赫戰死了,鬱瑞心裏頭也不好受。

唐敬拿了邸報,看了一眼,隨即看了一眼鬱瑞,道:「慕容縝跑了。」

鬱瑞終於知道唐敬看自己這一眼是為的什麼了,之前慕容縝和鬱瑞的關係很親厚,唐敬這樣子說,其實是想讓鬱瑞放心。

鬱瑞並沒有說話,果然什麼事情聯繫上了國家,聯繫上了土地,聯繫上了利害關係,就全都變了味道,再不簡簡單單的能用親厚或者疏離來描述了。

鬱瑞也不知該為慕容縝的逃脫是慶幸好,還是該為趙國沒有剷除這個大禍患而惋惜好。

齊章將戰場的零碎事情處理之後,唐敬和眾將就準備班師回朝了,聖旨確實是等來了,隻不過讓眾人太過於震驚,並不是凱旋,而是談判。

趙黎接到望龍坡的邸報,說擒獲了鋮國君王慕容盛,但是慕容縝逃跑了,眼下又有連赫那事兒,趙黎心情自然不好,慕容盛送回京裏頭,決計不能活命,也就是多受點苦頭,趙黎不會害怕慕容縝惱怒發兵,既然已經打了,不如徹底的打下去。

然而這個時候趙黎卻又接到慕容縝的來使,慕容縝聽說趙軍擒獲了慕容盛,特意派來使求見。

趙黎已經好幾日沒有閉過眼,眼裏全是憔悴和血絲,一聽到「來使」二字,一股怒氣頓時衝了上來,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種不成文的規定於他根本不值一提,趙黎也聽也不聽,立刻叫人推出去斬了。

來使被士兵壓著往外拖去,嚇得魂兒都飛了,隻能大喊:「連赫丞相沒死!連赫丞相沒死!」

趙黎聽到這句,整個人都僵住了,立馬站起身來,從大殿的台階上快步走下來,一把拎住來使的衣襟,喝道:「說!給你一次機會,讓你說的明明白白的!」

來使不敢怠慢,又怕趙黎反悔把自己推出去斬了,隻好精簡的說連赫沒有死,慕容縝在衝出重圍的時候抓到了奄奄一息的連赫,那時候慕容縝的心思和趙黎一樣,隻想要殺了連赫,隻不過將士們苦苦相求,連赫怎麼也算是趙國的重臣,留他一條性命可以作為談判的籌碼。

慕容縝將連赫帶回了鋮國,立馬就聽說自己的大哥沒有死,如今正被趙軍押往趙國京城。

慕容縝提出了談判,想要用連赫交換慕容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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