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瑞口頭上雖然這麼說,不過心裏還是有點發虛,不知道是不是耽誤了唐敬的大事兒,那個人顯然是鋮國派來的探子,而且在唐宅裏待了這麼些年,也不知是不是唐敬和皇上周密安排的,若真是跑了,自己的罪過可就大了。

鬱瑞這樣說完,半響沒聽唐敬回話,誠恕又來了一次,連赫說已經搜查了出京的人,並沒有找到,但京城裏不能大張旗鼓的搜查,怕驚擾了百姓,隻能就此作罷了。

鬱瑞聽著,心裏一跳,就因著自己是個瘸子,才事事都謹慎隱忍,就怕拖了唐敬的後腿,他哪知道今日就辦錯了事兒,聽唐敬當時的口氣,這個探子的來頭還不小,而且知道很多不得了的東西。

唐敬等誠恕走了,才扳過鬱瑞的下巴來,讓他看著自己,道:「知道錯了?」

鬱瑞沒吭聲兒,也不敢看他眼睛,這反而將唐敬逗笑了,唐敬道:「這樣罷,你親我一次,我就告訴你彌補的法子。」

「這還能彌補?連大人不是說查不出來了麼。」

唐敬隻是道:「我唐敬說能的話,還沒有不能當真的。」

鬱瑞垂眼盯著唐敬的嘴唇半天,才終於狠了狠心,一咬後牙,猛地往前探了一□子,在唐敬的嘴皮上啃了一下。

這一下抻到了肩膀上的傷口,疼的鬱瑞「嘶」了一口冷氣。

唐敬讓他趕緊躺好,這才俯□來,在鬱瑞的耳旁輕聲道了幾句,鬱瑞先是睜大了眼睛,隨即狠狠的瞪了唐敬一眼。

其實溏笙是鋮國的探子這件事,不止唐敬知道,趙黎和連赫也知道,趙和慶這個成天花天酒地的人都知道,隻不過溏笙自己不清楚自己已經露出了馬腳,還在西苑裏裝本分。

眼下鋮國已經蠢蠢欲動,溏笙身為探子自然也不能久留,早晚要回鋮國去,唐敬怕他真的從自己這裏帶出蛛絲馬跡去,到時候讓慕容盛得了先機。

於是唐敬就成心放了些假的物事去,誰都知道,魏家軍之前的前身就是唐敬主帥的,溏笙偷了些假的佈防,還以為是真的。

唐敬和連赫一起唱了出雙簧給溏笙來看,又是關城門又是搜查的,讓溏笙覺得唐家和趙國真的不能耐他何,這樣也愈發覺得自己手裏的東西是真的。

隻不過唐敬沒算到鬱瑞會過來,這回鬱瑞反倒幫他演了出苦肉計,恐怕這時候溏笙已經確信不疑了。

唐敬道:「這也是你自討苦吃,他的功夫底子和我不相上下,隻是落個皮肉傷還算輕的。」

鬱瑞知道自己沒辦錯事,心已經落回肚子裏了,唐敬說什麼他都乖順的應聲,這樣唐敬心情大好,難免對鬱瑞「動手動腳」,隻不過又顧忌著他的傷勢,隻是點到為止。

因著鬱瑞受了傷,唐敬讓把飯挪到床榻上來吃,還親自夾菜舀飯的餵給鬱瑞吃,怕他動了胳膊又疼。

鬱瑞道:「我沒這麼嬌氣。」

唐敬不以為意,道:「傷口深,小心落了病根兒,腿還沒好呢,胳膊又有個好歹。」

鬱瑞忽然伸手,落在唐敬的胸口上,隔著衣裳輕輕的摩挲,唐敬每次和他歡好幾乎都不會脫掉上衣,他記得特別清楚的那次,唐敬和他一起沐浴,那時候對方是除掉衣服的。

鬱瑞頭一次見到唐敬的光1裸著身子的時候都愣住了,他身上,胸口上,胳膊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疤,鬱瑞難以想像,這個人是怎樣在沙場上一次次死裏還生的,唐家並非就這麼一條血脈,唐敬排行老四,但到了今日,兄弟們獨留他一個人還在世。

並不是天生有人生出來就不苟言笑,並不是有人生出來就這樣嚴肅威嚴,隻不過唐敬已經看透了生死,這些傷疤都是見證。

鬱瑞的手指隔著衣裳摩挲,唐敬忽然抓住他的手,輕輕咬了一口,道:「我不鬧你,你反到來惹我?」

鬱瑞突然道:「我今兒個可算知道有多疼了。」

唐敬隻是道:「習慣了。而且已經忘了有多疼。」

鬱瑞道:「倘若真的有一天你再上戰場,我一定要跟著你去。」

「跟著我做什麼,那地方除了沙子什麼也吃不上,你不是要坐穩當唐家的嫡子,唐家還要等著你來坐纛兒。」

鬱瑞卻笑起來,聲音故意放的軟軟的,道:「爹爹出門,兒子自然要做拖油瓶了。」

唐敬隻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並不再和他說這個問題。

吃過了晚飯,誠恕過來道:「老爺,前些天您讓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說到這裏,瞥眼看了一下鬱瑞,有些支吾。唐敬道:「少爺跟前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也沒有什麼事情是少爺不能知道的,他是我唐敬的兒子,唐家的嫡子,不管今後如何,這個事情不會改變。」

誠恕聽到這裏,點點頭,這才繼續說道:「前不久遣過去的人回話說,當年的那個孩子並沒有死,隻是當時誤以為活不下去了,就將孩子扔了……」

誠恕說的孩子,自然是唐敬的親生兒子,鬱瑞一醒來就是被送往京城的途中,大家都說他是唐敬的嫡子,他也不知道事情的始末。

那個孩子並沒有死,被人撿到之後養活了,隻不過當時還是趙黎剛剛登基的時候,鬧饑荒很厲害,孩子的境況並不好,一路輾轉下來,最後投了軍營,從火頭軍開始,在軍營裏混跡了三年,竟然屢立奇功,為人又老實肯吃苦,已經成為了校尉。

唐敬聽完了,頓了良久,道:「他叫什麼名字,現在在哪裏。」

誠恕回話道:「名叫齊章,正在京城之內,昨天剛剛進京,這次調兵邊境,因著連大人的舉薦,似乎要封官,所以進京來上殿接受皇恩。」

唐敬點了點頭,並沒說何時何地想要見一見這個齊章,隻是讓誠恕先下去。

鬱瑞終於明白為何唐敬要先說那些話,誠恕為何說話前要看自己一眼,原來這個叫齊章的人才是唐敬真正的兒子。

其實誰都有自己的苦楚,鬱瑞上輩子因為奪嫡被害死,齊章身為唐家真正的嫡子卻一直苦於生計,就算唐敬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不是在沙場上於生死之間掙紮。

鬱瑞道:「接他回來罷。」

唐敬看了他一眼,鬱瑞又道:「我這輩子不可能再娶親了,唐家若沒有血脈留下來,估計你也沒法麵對列祖列宗。況且連大人都舉薦了,想必是個厲害的人物。」

唐敬隻說道:「我還沒有想好。」

晚間的時候唐敬又留在鬱兮園,他本身顧忌著鬱瑞的傷口,沒想做些什麼,隻不過鬱瑞總是在他身上的疤痕上摩挲,唐敬被他撩撥的忍不住,好在唐敬有分寸,一直避著鬱瑞的傷口,鬱瑞累了也就老實的睡下了。

第二日起來的時候,時鉞一晚上沒回來,鬱瑞就想著去常家鋪子走走,自從給時鉞打理後,鬱瑞就沒怎麼管這個鋪子。

到了鋪子上,夥計們招呼的挺熱情,隻不過沒見時鉞的影子,夥計說道:「掌櫃昨晚上來了,又出去了,一晚上沒回來,少爺若是有事兒,留個子條子也行。」

鬱瑞並沒什麼事兒,就坐在內堂看了看賬簿,時鉞打理的非常仔細,因著又是他教的,鬱瑞就跟看自己的賬簿一樣,一條條都很清楚。

鬱瑞看過了賬簿,就聽街上有些雜亂,招來夥計問是什麼事情,夥計笑道:「街上好不熱鬧,似乎是在過馬隊呢,從外頭進京來的,準備上金殿接受封賞,大家都跟著湊熱鬧呢。」

鬱瑞一聽,頓時就想起昨日裏誠恕說的齊章,讓夥計推著自己到門口去看看,果不其然,隊伍浩浩蕩蕩的還沒有走完,打頭的年輕人騎在馬上,因著穿了盔甲,並看不清樣貌,隻不過身形高挑,即使坐在馬上也知道身量不矮。

他看著,旁邊的夥計道:「那馬上的將軍可了不得,丞相大人親自舉薦的,皇上要親自己封賞他,似乎姓齊,叫什麼玩意兒……」

鬱瑞接口道:「齊章。」

「正是!」夥計又道:「一時給忘了,少爺說的沒錯,就是叫齊章的,似乎還很年輕。」

齊章到了宮門口,下馬解下佩刀,宮人往殿裏通傳,得到趙黎的宣召,才有人引著齊章往裏去。

大殿上還沒有散朝,最近鋮國步步緊逼,趙黎也在加緊和眾大臣商議派兵的事兒,齊章接到聖旨,讓他進京受賞,他雖然立過戰功,但是還沒有及冠,年紀很輕。

齊章得到宣召,垂首大步走上大殿,規矩的矮身拜下,向趙黎扣頭行禮,朝上眾人不免都偷眼去打量這個人。

能讓連赫舉薦的,必然有什麼過人之處,齊章身量很高,在這裏的人自然不知道他是唐家的子嗣,隻不過這個人少年老成,透著一股沉穩的氣勢,隻是單單的往那裏一站一跪,確實有將才之風。

趙黎也打量了一下,不過很快收回目光來,笑道:「不必多禮。」

齊章謝了恩,很利索的又站起來,一舉一動顯然是從軍營裏出來的。

趙黎這時候才看清他的長相,少年的目光深邃,眼眸猶如點漆一般,相貌硬朗猶如刀削斧砍,卻透著一些脫不去的稚嫩,證明著這個脊樑挺得筆直,站在大殿上的人,還是個少年。

趙黎隻看了一眼,有些不經意的笑道:「朕看到愛卿,真是不由想到一位故人。」

連赫雖然舉薦齊章,但並沒有見過他,隻是看邸報知曉邊關有這樣一個人物,而且齊章除了這次,還沒有踏足過京城,經趙黎這麼一說,連赫也覺得似乎有些道理。

那還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說大點兒將近二十年了,當年的唐敬站在金殿之上,也是這副模樣,點漆一般的雙目,甚至不能讓人和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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