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齒痕

趙和慶看著唐敬風風火火的走了,咂了咂嘴,心想著誰家逛窯子板著臉來,喝了酒轉瞬又走了?

而且還是為的那個叫鬱瑞的嫡子,前兒幾個兩人還生疏的緊呢,旁人看不出來,但趙和慶心裏明朗著呢,唐敬裝裝樣子好似寵溺,其實是為了搪塞皇上,可如今唐敬這著急的舉動若是裝的,豈不是裝出花兒來了。

唐敬出了明夜樓,時鉞跟在後麵,幸而鋪子就在旁邊不太遠,疾走兩步就到了,還沒進鋪子的門,就隱隱聽見裏麵有笑聲。

這聲音雖然不怎麼熟悉,但因為帶著一些口音,唐敬也是記得的,正是愣頭青的誠靖王。

另一個聲音他則是萬分的熟悉,不正是鬱瑞還能是誰。

慕容縝這次來是辭行的,畢竟他偷偷摸摸的跑到趙國的京城裏,慕容盛就算疏忽他幾天,也不能總是不知情,當下就要招他回去。

慕容縝因著捨不得鬱瑞,拖了幾天,但也始終不是個辦法,這幾天就要回去,前些日子唐敬要成婚,唐家忙得不可開交,也不好去上門辭別,慕容縝覺著要再不辭行,就來不及了,所以今兒個跑到唐家去,但唐家的下人說公子爺去鋪子了。

慕容縝到的時候,鬱瑞正板著臉,也不知為的什麼生氣,所以說話也小心翼翼的,怕給鬱瑞添堵。

鬱瑞看到他的模樣,真真兒的覺著好笑,也不知是什麼樣的境況,才能將一個皇子教養成這樣子,慕容縝領過兵,打過仗,心裏並非無慾無求,隻是這樣一個人,卻總是考慮著別人的想法,就算是鬱瑞,也是欽佩他的。

兩個人聊了幾句話,鬱瑞雖不能將唐敬這事兒給忘到腦後勺去,但心中好歹緩解了大半,二人有說有笑的,就見門旁邊兒突然露了一個皂色的衣角兒來。

鬱瑞心裏一頓,登時就知道是唐敬回來了,那人卻沒有進來,在門口踟躕了,鬱瑞不知他為何在門口猶豫,不過好不容易好一點兒的心情一下子又壞了。

唐敬忽然停下來,時鉞低頭跟在後麵差點撞上去,趕忙住了步子,詫異的抬頭看著,道:「老爺……」

隻是時鉞還沒說完,就看唐敬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也不敢再說話了,等著看老爺的動作。

唐敬並沒有動晃,隻是站在門後麵兒,就聽慕容縝的聲音道:「過些日子我也就走,到時候不方便和你辭行,就不來了。」

鬱瑞的聲音道:「到時候我一定去送行才是。」

這些話本身就稀鬆平常,隻不過旁人說著是客套話兒,而慕容縝從不會這些,他是真心實意的待鬱瑞,畢竟慕容縝從做了皇子開始就被人嘲笑,頭一次有人不會嫌棄自己。

隻不過鬱瑞下一句便道:「誠靖王既然要回去,可挑選好中意的妃子了麼?」

慕容縝被他這樣一說,臉上有點窘迫,撓了撓脖子道:「我來本身也不是為了這事兒,一切聽大哥做主罷,畢竟我……」

慕容縝想說自己沒什麼中意的,但是又怕這話太唐突,被人聽成說趙國無人那就不好了。

鬱瑞眼睛瞥了一眼門外,笑道:「我可聽說了,你說過要是非要娶,那就娶唐家的嫡子?」

慕容縝一聽睜大了眼睛,趕緊搖手道:「這……這……我當時隻是一時玩笑話,不作數的不作數的!」

鬱瑞故意皺著眉頭,道:「看來我像個惡鬼,讓你這麼害怕。」

「不是不是。」

慕容縝更是急,解釋道:「唐兄弟心地善良,我決計不是討厭你,不然你也知道我這人太笨,若是討厭明麵上遮不住的,你不嫌棄我,我歡喜還來不及呢。」

他說道這裏,鬱瑞看見門邊兒上的衣角擺了一下,唐敬確實是站不住了,隻不過動了一下又頓住了,他倒是想聽聽誠靖王把話說完了。

慕容縝繼續道:「唐兄弟想想,你是男子我也是男子,若是我娶了你去,豈不是折煞了你?可萬萬不是我討厭你。而且……」

慕容縝的話說到這裏就頓住了,他是想和鬱瑞說說心裏話兒,奈何這裏人多,他雖是人高馬大,但其實麵皮忒薄了點兒,慕容縝成過一次婚,還是大鋮的聖上親自主的婚,隻不過新娘子沒過萬年去就去世了,慕容縝心裏其實早就有中意的人,這也是為什麼他不想和趙國和親的理由,但這個人先不說他們同為男子,就是他高高在上,早就妻妾成群,是慕容縝從來不敢肖想的。

慕容縝肚子裏一堆的苦水,他跑來趙國的京師來也並不單純是為了看看唐鬱瑞有多厲害,當然是為了躲避這個人,隻不過沒幾天又要回去了。

鬱瑞看他皺著眉,慕容縝很少有心事,總是大咧咧,一臉的不知愁,如今看來大家都是活脫脫的凡人,都有自己的苦惱,隻不過有些人不喜歡表露出來,有些人總是藏在心裏。

裏麵突然沒了聲兒,唐敬也在外麵站不住了,轉身邁了門檻進來。

掌櫃的照料著檯麵,一見唐敬進來了,趕緊過來迎。

唐敬先是掃了一眼鬱瑞和坐在一旁的慕容縝,鬱瑞好端端的,一根頭髮都沒少,更別說什麼昏死過去好幾回了,而且臉上掛著笑意,唐敬一瞧便知道了,肯定是他知道自己去了明夜樓,所以讓時鉞叫自己回來。

唐敬聰明一世,沒成想竟然折在自己兒子手上,所謂關心則亂,也就欠了思考,唐敬已經不得不意識到了,就算自己不想承認,牽連上了鬱瑞的事兒,都會亂了方寸。

而且看著鬱瑞臉上的笑意,也就明白了幾分,對方剛才說的那幾句話兒,想必也是成心說給自己聽的,已經知道自己站在門外許久了。

唐敬心裏不算平靜,隻不過麵上已經養成了不顯山不露水的習慣,縱使他心裏怎麼想,臉上照樣還是沒什麼表情的。

唐敬和掌櫃的說了兩句話,轉頭就進了內堂,步子也沒停,直接進了後院去。

鬱瑞看著唐敬往裏走,輕哼了一聲,就不去看他,轉頭繼續和慕容縝說話。

鬱瑞和慕容縝坐一起喝了兩杯茶,慕容縝不好意思再打擾鬱瑞生意,畢竟這是鋪子上,沒再坐一會子,慕容縝就要起身告辭了。

鬱瑞送他到門口,慕容縝考慮著他腿腳不方便,還有門檻,出來進去的很麻煩,就讓他住了不用送,自己走了。

送走了慕容縝,鬱瑞才讓時鉞推著自己往後麵去,隻不過還沒進後堂,就來了大主顧,也是因著唐家鋪子裏的布料子好,經常過來的,鬱瑞是生意人,自然不能因為情緒就冷落了客人,於是便留下來和客人客套了幾句。

等再閑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掌櫃的還笑瞇瞇的來討好鬱瑞,說今兒個生意不錯,都是托了少爺的福。

鬱瑞到後院的時候,唐敬並沒在屋子裏,而是跟著天井的石桌邊兒看書,桌上擺著一套茶具,沏了茶,茶盅打開了蓋子,還冒著騰騰的煙兒。

唐敬隨便找了本書瞧,畢竟他在家裏麵也很少清閑,在外麵的時候就是和別人談生意,要嘛就是各種人來求他辦事兒,甚至是向他買官,跟朝廷裏的官員美言幾句。

唐敬很少能清閑下來,今天留在鋪子裏,他既然已經把鋪子給了鬱瑞,就徹底撒手不管,一麵扒拉著一麵還說讓別人磨練一下,那不是唐敬的作風。

這樣一來就格外的清閑,而且還準備留在這裏過夜,他不回去,老太太自然也不會為了砸東西的兒媳婦到外麵來找他,畢竟老太太心裏唐家的臉麵最為重要,要是弄得盡人皆知,讓她怎麼麵對唐家的列祖列宗。

唐敬一向是孝敬的,奈何他心裏的主心骨兒比誰都厲害,唐敬想做的事兒,甭管是誰攔著,就算是皇帝也不行,他不想答應的事兒,即使是老太太出麵,唐敬雖不會明麵上忤逆,但也不會屈居的。

尤其陳姝並不是沒招他沒惹他,雖然自己和鬱瑞的關係,還得從這次被算計說起來,但唐敬就是不歡喜有人算計他,還算計了鬱瑞,那天夜裏雖然說並不是不高興的,但鬱瑞也受了傷,這筆賬唐敬可不會算在自己頭上,自然統統歸功於陳姝。

鬱瑞一進了院子,唐敬就聽見了,隻不過唐敬沒吱聲,眼睛仍然在手裏的書上,但是書上講的什麼,他多半兒也沒瞧進去,隻是拿了個幌子裝裝樣兒。

鬱瑞見他不說話,就跟沒瞧見自己似的,先開口道:「爹爹。」

唐敬這時候才抬頭,淡淡的道:「回來了。」

鬱瑞心裏嘟囔道,這話兒應該是自己說的才對,結果反被唐敬說了。麵上仍舊點了點頭。

唐敬又道:「麵前兒沒事了?」

鬱瑞道:「交給掌櫃了。」

唐敬點頭,隨即對時鉞道:「少爺今天沒醫腿呢?」

時鉞下意識的瞥了一眼鬱瑞,心裏發虛,畢竟剛才自己跑到明夜樓門口,可是說少爺因為紮了腿,昏死過去好幾次,結果老爺才風風火火的回來了,眼下不用說了,老爺自然是看明白了。

鬱瑞看到時鉞求救的眼神,開口道:「爹爹別錯怪了時鉞,是兒子讓他去打誑的,畢竟爹爹昨天才新婚,娶得還是陳家的大小姐,倘或被旁人瞧見了,新婚第二天新郎就跑到妓館去,豈不就麻煩了?」

唐敬聽他話兒說的溫溫軟軟的,一貫的溫和語氣,隻不過這內容可一點兒也不溫軟,唐敬自然知道,別看鬱瑞是個美玉一樣溫潤的人物,隻不過內地裏卻是帶刺兒的,順著摸還好,要是逆著摸過去,那是要刮得一手傷口的。

唐敬見他突然張開了倒刺兒,雖然嘴上不說,但是還是能夠聞到一股酸氣兒的,唐敬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也不知是該高興好,還是不高興好,畢竟他不知鬱瑞明不明白,就算鬱瑞明白了,這件事兒也並不像生意一樣兒,可以討價還價好,那麼好說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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