嶠襄回道:「太夫人今兒個傳飯,少爺在飯堂呢。」

唐敬聽了頓了一下,老太太傳飯一般都不去鬱兮園通傳,隻是頭幾次見著鬱瑞的時候覺著他長的規矩又可人疼,漸漸的相處的久了,太夫人就覺著鬱瑞始終是個瘸子,並不配做唐家的嫡子。

太夫人不歡喜見到鬱瑞,所以往鬱兮園傳飯的次數也就少了,自從唐敬告訴老太太,要娶陳家的大小姐陳姝以來,太夫人再沒讓鬱瑞跟著一桌兒吃飯。

有的時候心情好了,找來唐敬的兩個女兒吃飯,都不會去叫鬱瑞。

這些鬱瑞都是知道的,隻不過在這個家裏,太夫人雖然舉足輕重,但還有比她說話更有份量的,那就是唐敬,鬱瑞想要站穩腳,除了巴結的好之外,自然還要取捨,所以鬱瑞打定了決心就可著唐敬了,老太太惹不起,也就不去招惹。

今日太夫人卻忽然讓丫頭到鬱兮園來,讓少爺去前麵兒一道兒吃飯。

鬱瑞方聽那些丫頭說,唐敬的婚事馬上就要辦了,連日子都訂好了,而且是越快越好,立馬就聽到太夫人傳飯,心想著,估摸著是下馬威。

時鉞推著鬱瑞往飯堂去,一進堂屋,根本沒人兒,連一個嬤嬤都沒有。

因著鬱瑞隻好讓時鉞把自己再往裏推,直接去裏屋。

裏屋倒站著好些人,丫頭們捧著碗筷正在布膳,老太太就一個人坐在桌邊上,有丫頭捧了盆來,給老太太淨手。

她洗過手,又有人托著布巾請太夫人擦手,擦了手,太夫人又開始拿了新的布巾擦拭筷子。

筷子本身就被淨洗的泛著光,太夫人也沒想著再擦多幹淨,或許隻是下意識的擦擦。

她看到鬱瑞進來,隻是撩了一眼眼皮,鬱瑞給太夫人請安問好。

老太太「嗯」了一聲兒,道:「來坐,飯都涼了。」

時鉞推著鬱瑞往桌邊兒坐了,丫頭捧上碗來,鬱瑞淨了手,等太夫人拿起筷子開動,方拿起筷子來。

一頓飯太夫人總是抬頭往他那瞧,因著食不言寢不語,鬱瑞吃的覺著米粒子都膈應著胃,卻也不能發出一聲兒響動。

等吃過了飯,丫頭搬上來一張方桌,將剩菜剩飯一樣樣挪到方桌上,撤下桌子去,這才端上來香茶和一些點心瓜果。

老太太就斜臥在大椅上,招手讓丫頭拿過她的香盒來,掀開蓋子,拿著小金湯匙開始撥楞著,鬱瑞就坐在一邊兒,等著太夫人發話。

太夫人撥弄了一會子,將小金湯匙扔在香盒裏,放在一邊的榻桌上,扣了蓋子,隨即道:「瑞兒啊。」

鬱瑞往前欠了欠身子,不管在太夫人眼裏自己是什麼德行,這規矩總要做好了,免得又被扣帽子。

「孫兒在。」

太夫人慢條斯理兒的道:「你聽說了麼,你爹要續絃的事兒。」

鬱瑞頓了一下,覺得這些不是他能置喙的,隻是道:「孫兒聽說了一些個。」

太夫人道:「也是呢,這宅子裏上下也就忙道些這事兒,畢竟陳家的閨女,那可是金枝玉葉,雖比不得公主郡主,但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能趕的上的。」

鬱瑞聽他這樣說,自覺著無趣,果然讓自己給說準了,太夫人無非就是要敲打敲打自己,讓自己識點趣兒,若是識趣兒,估摸著唐家不缺養著一口人的錢,若是不識趣,恐怕太夫人就要發威了。

鬱瑞自然是識趣的,他活了兩輩子,自然看得懂世事,但是正因為他死過一次了,最怕的就是本是自己的從自己手心兒裏溜走,既然他活過來的那一刻是唐家的嫡子,唐家的大少爺,那這就是他的,就算鬱瑞再識趣,也不願做個杵窩子,再像上一輩似的,被人踩踏著算計,最後落得慘死的下場。

他沒說話,隻是聽著太夫人似乎嘮嗑一樣的絮叨著,絮叨著陳家的閨女如何金枝玉葉,絮叨著陳家的當家如何識大體懂規矩,絮叨著下個月陳姝就要進唐家的門,讓鬱瑞可別莽撞著,衝撞了新奶奶。

唐敬進來的時候,太夫人絮叨有一會兒了,隻是還沒說到重點上,丫頭過來輕聲道:「太夫人,老爺回來了,聽說太夫人和少爺正在用午飯,特意來給您加兩道點心呢。」

太夫人聽了,因著續絃的事兒是唐敬提出來的,所以以為唐敬會幫著自己教訓教訓鬱瑞,就高高興興的讓丫頭去請老爺進來。

唐敬身後跟著嶠襄,嶠襄已經將下人帶回來的吃食解開了紙包,一樣樣碼在精緻的盤碟裏麵,又把碟子盤子擺放在捧盒裏,看起來真的像那麼回事兒。

唐敬進來第一眼就看見,欠著身兒後脊樑都繃緊了,正在聽訓的鬱瑞。

唐敬瞧著鬱瑞的小身板兒,也不知為何,腦子裏第一反應就是細細的腰,因著趕緊挪開了目光,覺著自己的想法並不太妙。

他覺著自己和鬱瑞這兩次接觸都是有緣由的,既是有緣由的,唐敬也就覺著沒什麼不對勁兒,而現在,自己瞧著鬱瑞,竟往那方麵想,總覺著不應該。

太夫人見他進來,笑道:「怎麼今兒個這麼早就回來了?在外麵吃了麼,外麵的飯菜哪有家裏頭可心,要不要再吃一些?」

唐敬給太夫人請了安,道:「不必了,兒子吃好了才回來的,因著聽說母親正在傳飯,正好兒子帶了些小食兒回來,讓您嚐嚐味道。」

說著,嶠襄便捧著捧盒恭敬的往前去,到了太夫人麵前,跪下來,擎著盒子讓太夫人挑選。

太夫人方才不像鬱瑞那般小心翼翼,自然是吃飽了,如今見著這些吃的,都有些甜膩,他年歲大了,吃不得這麼甜膩的東西,所以就撿了一塊點心吃了一口,便放在一邊兒。

本身這些也是給鬱瑞帶回來的,老闆給唐敬包吃食的時候,聽下人說了一句,是給少爺準備的,老闆自然選的就是少年人愛吃的,又不傷胃的,再者聽說唐家少爺身子弱,就選了大補的多一些。

太夫人叫唐敬坐下來,笑著問道:「婚事兒準備的怎麼樣了?你又不叫我操心,可交給你們這些大老爺們兒,我真真兒的不放心呢,人家可是陳家的大小姐,也是見過世麵開過臉的人,萬萬別怠慢了去,叫別人嘲笑了咱們。」

唐敬道:「母親放心,兒子叫誠恕在準備了。」

「還在準備呢?」

太夫人道:「哎呦呦,下個月初就要接新娘子嘍,還沒有準備妥當麼?要加緊了,時間可不等人,可要辦得風風光光的,這門親事兒不錯,門當戶對,家世也幹淨,體麵著沒錯兒!」

唐敬也不反對,隻是道:「兒子記下了。」

太夫人一提起親事兒就高興,所以也沒注意唐敬的表情,而且唐敬一向這樣,對什麼都很冷淡,所以太夫人也沒覺得不對勁兒。

唐敬一進來,太夫人就忘了鬱瑞還跟邊上坐著呢,一直和唐敬說道著要把婚事辦得如何體麵,如何盛大,要請多少達官貴人。

下個月初,雖然緊了些,不過陳家願意嫁,唐家願意娶,有銀錢也不怕短時間弄不玩這些零碎事。

太夫人又說道了一會子,就覺得累了,讓唐敬和鬱瑞各自回去。

二人出來,唐敬卻不回正房去,而是跟著鬱瑞去了鬱兮園。

到了鬱兮園,唐敬讓嶠襄把那些沒放在捧盒裏的吃食拿過來,芷熙將紙包展開,把吃食放進盤子裏,因著東西太多了,隻一樣拿出一些來,其他的收起來放在小廚房,慢慢的吃。

唐敬道:「這些都是補氣補虛的,總比藥的滋味好些。」

鬱瑞點點頭,謝過了唐敬,他真沒想到,唐敬竟然關心自己,也不知道這能不能說明,自己在唐敬心裏的地位有些提高,越高就代表著自己嫡子的身份越穩當。

其實鬱瑞不知道,自己在唐敬心裏的地位確實越來越高,唐敬越來越放不下他,時時刻刻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他,想去關心他,隻不過不是出於父親對兒子的關心。

而唐敬認為這種想法不對頭,一直在克製著這種想法的滋生。

他們還沒說幾句話,一個丫頭進來道:「老爺,裁喜服的裁縫來了,請您去量身呢。」

唐敬下意識的就看了一眼鬱瑞,鬱瑞聽見喜服二字,心裏又開始不是滋味,他一直覺著是因為自己嫡子的地位要不保,所以並不希望唐敬續絃,旁的也沒有多想,也不敢去多想。

鬱瑞心裏雖不是滋味,但麵上偽裝的很淡然,那股雲淡風輕的勁兒看在唐敬眼裏,唐敬心裏也開始不是滋味兒。

唐敬道:「叫他到鬱兮園來,就在這兒量,順便給少爺量身做兩件新衣裳。」

鬱瑞覺著自己不是女孩兒,不需要那麼多新衣裳,但是轉念一想,沒準是讓自己在唐敬婚事上穿的,也就並沒說什麼,隻是道:「謝謝爹爹。」

裁縫很快就進來了,給唐敬量了身,又給鬱瑞量量,後麵跟著一個學徒記錄下來尺寸,又讓唐敬挑樣式。

唐敬對自己的喜服並不上心,因為他心裏壓根兒就沒對陳姝上了心。陳姝的存在就是使唐家和陳家聯姻,變成一個大家族,或許在陳仲恩眼裏,他都沒把自己的侄女兒當成一回事兒。

相反的,唐敬對鬱瑞的衣裳有點兒上心,裁縫帶了好多成衣過來,讓唐敬挑樣式,鬱瑞的身子板小,這些衣服雖然穿得,但是並不合適,自然要重新做。

唐敬選了好幾件兒,鬱瑞膚色很白,穿什麼顏色都不會顯得髒,鬱瑞平日裏總是穿杏色的,因為顏色比較清淡,不是太紮眼,夏天裏讓人看了就覺著涼快。

但是唐敬今天偏生沒挑顏色淡的,甚至還挑了一件大紅的,男子穿暗紅的或者紫色的衣裳都很常見,畢竟這些顏色深,也不覺著如何,但是大紅的好像喜服一樣,這讓鬱瑞有些乍舌,雖說這件衣服他穿上了,嶠襄和芷熙一直說好看,但鬱瑞還是覺得,唐敬辦喜事兒,兒子穿的這麼艷是做什麼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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