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縝說著,似乎陷入了回憶裏,那張深刻輪廓的麵容變得嚴肅起來,先前那些呆氣傻氣彷彿隻是幻覺,竟有幾分武將的風采。

因為慕容縝天生不受待見,當他帶兵包圍了整個大殿的時候,所有奪嫡的皇子們都傻了,當時大鋮先皇的靈位還停在殿上,奪嫡的皇子們撕毀了傳位與慕容盛的詔書,準備哄搶皇位,有人偷偷換掉了宮裏的守衛,準備關閉殿門斬盡殺絕,隻是他們都沒想到,還有慕容縝這號人物。

慕容縝那時候因為不受寵,有一些小兵,被調遣到邊關去,他接到慕容盛的書信的時候,帶著一隊人馬連夜日夜兼程的趕回京去。

邊關的兵不像皇宮裏的侍衛們,這些侍衛們都是王公大臣的親戚,身份有地位有,在宮裏當侍衛完全是為了在皇帝麵前混眼熟,而慕容縝手上的這些兵,那都是曾經上過戰場,真真正正殺過人見過血的。

慕容縝帶兵衝進皇宮,包圍了大殿,將慕容盛奉為新皇,其他幾個兄弟雖然不甘心,卻見大勢已去,隻能服軟認輸。

慕容縝讓人將先皇的棺木抬出去,因為大殿上見了血,不吉利,先是擺放在離大殿較遠的空殿,然後傳令將所有的皇子召集到大殿上,讓他們來朝拜新皇。

慕容縝每當回憶起這些,心裏也不隻是什麼滋味,他的兵殺過人,他也殺過人,卻沒殺過自己的親人,雖然這些人對他並沒有親情,總是看不起他,罵他是野孩子,還罵他已經死去的母親。

那天夜裏,皇宮火光沖天,他依稀能記得喊叫聲,嘶啞的喊叫聲,咒罵聲,和絕望的呼救聲,還有火燒盡房屋的氣味,和燒焦了什麼的灰燼味兒……

慕容盛不像慕容縝那麼仁慈,他最仁慈的事情就是讓人抬走了父親的棺木,再讓慕容縝跟自己一起去偏殿換衣服,然後關閉了殿門,上了鎖,一把火,將所有的大患一次剷除掉。

那件事之後慕容縝病了好久,還差一點一命嗚呼,後來慕容盛震怒之下,終於有人查了出來,其實是所謂的餘孽給慕容縝下了毒,慕容縝差一點點就因為奪嫡丟了性命。

或許是慕容盛看到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慕容縝,也或許是慕容縝幫他登上了皇位,新皇帝開始對自己這個弟弟變好了,還封了他的爵位,隻不過,慕容縝從此沒了兵權,隻在京城裏被人供著捧著吃喝玩樂,什麼遊手好閑的事情都可以做。

看得出形勢的人都知道,新皇雖然感激這個幫助他登上皇位的弟弟,可終究不是親弟弟,到底是要防著的,皇帝的嘴就像是鳥嘴,隻能共患難,不可同享福。

慕容縝也不知為何,這些事兒埋在他心底那麼些年了,一直藏著,如今卻對鬱瑞說了出來,說完之後頓時心裏輕鬆了不少,深深歎了口氣。

慕容氏是北麵馬背上出來的民1族,一向野性難馴,這些鬱瑞都是知道的,因為皇位你死我活這些鬱瑞也是知道的,隻不過知道和親耳聽人講是不一樣的,這些真實的經歷和細節,讓鬱瑞有些震撼。

鬱瑞以往覺著自己很難,掙紮在唐家裏,沒有一個好糊弄的人,全都是等著看自己笑話的人,全都是推倒了油瓶子不扶的人,隻是現在想想,原來還有更難的,若慕容縝不是這種大咧咧的性格,恐怕也很難活到現在了。

鬱瑞也歎了口氣,無論是自己,還是慕容縝,真的是有共同點的,都是隻希望有些真正的感情、親情,但是這些在普通人看來很簡單的東西,在他們來說就是奢求。

鬱瑞心裏聽得難受,似乎有石頭壓著,不上不下的,他想著親身經歷過這些的慕容縝必定更不好受,隻是一時間又找不到什麼安慰他的話兒。

過了好半天,鬱瑞才道:「誠靖王也不必過於傷心,好在如今你還有大哥不是麼,我覺著你大哥也不是真的對你防備,若是那樣,他不必故意支開你救你一條命,也不必為了你的事情大發雷霆。」

慕容縝不好意思的道:「唉,我隻是嘴快,嘴又不牢靠,總想找人嘮嘮嗑,你聽了就當耳旁風罷,不必當真的來安慰我,我大哥總說我沒心,真的,一會子我轉身就忘了,吃飯還能吃三大碗呢!」

鬱瑞笑了出來,道:「王爺不是無心,王爺是太好心了。」

慕容縝被誇獎了,摸了摸臉頰,真麼大塊頭一臉赧然的樣子,瞧得鬱瑞直忍著笑。

鬱瑞道:「誠靖王要是在京城這些天想找人嘮嗑,隨時都可以找我,隨叫隨到。」

「真的?」慕容縝道:「你才是好人,從來沒人想聽我說話,那些宮女太監又怕我怕得要死,我也知道自己長了一副窮凶極惡的樣子,可這也不是我的錯……」

兩人也沒說什麼,一直在嘮嗑,慕容縝講了講北麵大鋮的風土人情,鬱瑞也講了講自己以前的事兒,當然了,在慕容縝麵前說些上輩子的事兒,沒有什麼負擔,也不怕慕容縝別有居心,也不怕說漏了些什麼。

一直到中午時候,有內侍過來問傳膳的事情,慕容縝才推著鬱瑞去吃了午膳,回來因為時間尚早,慕容縝捨不得鬱瑞這麼早回去,就留他多坐一會兒。

吃過午飯回來,茶室的茶已經換成了新的,桌子上還擺了一個香爐,香氣很淡,這種香也很常見,讀書的時候提神醒腦多半會燒這個。

元弼見趙黎中午用膳也悶悶不樂的,一臉奴才相的巴結道:「皇上,因何不高興呀?要不要請琦妃過來,解解悶兒?」

趙黎現在哪有這個心思,雖然這幾天他都沒翻牌子,也有好久都沒和連赫做過了,但是他現在心情不好。

元弼道:「皇上不高興,那奴才說一件讓皇上高興的事兒罷。」

「你說。」

元弼應聲道:「皇上,那鋮國的誠靖王,可是個難纏的貨,這次和親的事兒,又百般推諉,可見其實就是想要難為皇上。如今誠靖王和唐家那嫡子在別館裏,奴才就鬥膽揣測了聖意,叫人在他們燒的爐香裏加了些小料,這香啊,普通時候提神醒腦,隻不過用量大了,就是催1情的功效呢。」

趙黎聽了,頓時將手裏的折子「啪」的一聲砸在桌上。

元弼本是想討好趙黎,沒成想變成這樣。

趙黎騰地站起來,喝道:「你揣測聖意?你是夠鬥膽的!你哪隻眼睛瞧出來朕讓你這麼幹了?唐鬱瑞是誰?他是唐敬的兒子!你要讓誠靖王把他怎麼著了,唐敬有能耐拆了朕的寢殿!」

「這……這……」

元弼趕忙跪下扣頭,道:「皇上開恩,饒了老奴罷!老奴也是想為皇上分憂,和親的事情誠靖王推三阻四,擺明了不想讓皇上舒坦,而且皇上不是要將唐家那嫡子指給誠靖王麼……奴才隻是……」

趙黎啐了一聲,一腳將元弼踢翻,喝道:「糊塗!朕什麼時候說將『唐鬱瑞指給誠靖王』了?朕看你是在朕身邊兒太舒坦了,是老糊塗了!朕隻是拿這件事兒敲打敲打唐敬,嚇唬嚇唬唐敬,還當真要弄個男人給誠靖王麼!」

「老奴……」

元弼還沒說話,趙黎又踹了他一腳,道:「還不快滾,滾去別館,朕不管你怎麼辦,要是唐鬱瑞少了一根頭髮,朕就扒了你的皮,讓你死之前再被閹一次!」

「是是!是!」元弼趕忙連滾帶爬的跑出殿去。

這麵鬱瑞和慕容縝在說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剛開始隻是心跳有些快,鬱瑞身子弱,心跳快了會發慌,所以感覺很靈敏,慕容縝身強力壯的,這些小小的異樣自然感覺不到,隻是覺得有些熱,還道是水土不服,不適應這麼熱的天氣,專門起身推開窗子。

夏天沒什麼風,吹不散桌上的爐香,鬱瑞再坐了一會兒,呼吸漸漸變得粗重起來,他瞥見桌上的爐香,登時明白了,頓時心裏慌了神兒。

所幸慕容縝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既不知道爐香有問題,又沒發現鬱瑞的不對勁兒。

鬱瑞若是像以往那樣,沒經過人事兒,此時也還好些,隻可惜他的身子初試雲雨,已經嚐試過那種滋味兒,此時便有些坐不住了,卻不想讓慕容縝發現自己的尷尬。

鬱瑞深吸了兩口氣,壓住身子裏的燥熱,道:「現在天色也不早了,我若是再不回去也不好,若是誠靖王想找我嘮嗑,去唐家的家塾便好。」

慕容縝雖然捨不得他走,不過他知道鬱瑞身子不好,也就沒有攔著,讓人去準備轎子。

慕容縝要抱他上轎,鬱瑞此時忍得艱難,哪肯讓他碰自己,說不麻煩誠靖王,讓內侍扶著他坐進了轎子。

轎子簾一垂下來,鬱瑞不用強裝著鎮定,頓時有些癱了,後背發軟,靠都靠不住,斜斜地倚在轎子裏。

鬱瑞喘著氣,隨著轎子微微的顛簸,身子難耐的躁動著,他臉上發燙,因子領下的脖頸似乎也要燒著起來,鬱瑞顫著手解開領子。

他全身發軟,解開領子這種小小不言的動作,彷彿耗盡了他的全力,鬱瑞顫抖著手解了好半天,在解開的那一霎那,雙手癱了下來。

鬱瑞的喉頭幹涸,滾動著喉頭粗喘了幾口氣,胸膛也急促的起伏著,他身上沒勁兒,想要自己紓解也沒辦法。

鬱瑞隻好仰起頭向後靠著,盡量讓自己放平和,閉起眼睛來,一吐一吸的平靜下自己的呼吸。

隻不過這些都是徒勞,元弼為了邀功,香爐裏的量放的不少,鬱瑞和慕容縝又在屋裏坐了那麼長時間,慕容縝還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奈何鬱瑞身子本身就弱,多這些敏感了點兒。

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鬱瑞咬住嘴唇,生怕抬轎子的轎夫聽到什麼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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