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陳老闆不止是生意人,也沾惹江湖上的人,路數不是很幹淨,但為人還算爽快,這次聽說唐敬到了江寧,自然要一盡地主之誼。

陳老闆請唐敬是在食時赴宴,可眼下卻到了日中時候,唐敬都沒有到,袁老闆因為是江寧一帶的管事兒,所以也一併來赴宴,隻是袁老闆都到了一個時辰,陳老闆也在了,那可不是好惹的人物,讓陳老闆枯坐著,袁老闆是一腦門子汗。

陳老闆臉上沒什麼不耐煩的表情,隻是「嘩」的一聲抖開折扇,一麵扇著,一麵伸手去端起蓋鍾來,又是「嘩」的一聲合上折扇,用夾著折扇的手掀起碗蓋子,吹葉兒,喝茶。

袁老闆心虛著,聽見折扇的兩聲響動,杯弓蛇影的驚得跟什麼似的。

連忙陪笑道:「這……陳老闆,真是不好意思,對不住對不住,唐四爺一定是有事兒在身,一時脫不開身。」

陳老闆年紀並不大,還不到而立之年,隻不過一身混跡出來的威嚴是少不得的,他縱使在笑,也能讓人看出笑裏藏刀的銳利。

一句話,就是袁老闆惹不起的人物。

正說話間,總算有人進來了,先是小廝進來,隨後丫鬟簇擁著唐敬走進來,後麵就是時鉞推著鬱瑞。

陳老闆耳目靈通的厲害,不像袁老闆那般,一瞧見鬱瑞坐在輪椅之上,頓時就明白了,原是唐敬新接進宅子裏的,特意正了名兒的嫡子。

這在陳老闆聽來還蠻有趣的,一個不知哪裏來的兒子,連娘都死了,誰一句不中聽的話,是不是唐敬的種還是一回事兒,但唐敬卻接進宅子裏,為了給鬱瑞正名兒,讓他做名正言順的嫡子,還要給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年的娘正名兒,追加扶正。

這麼有意思的事情,陳老闆是有些年沒遇見了,很多年之前,陳仲恩才開始接觸家業的時候,就聽說了唐敬,那時候他便覺著唐敬有意思,多少人想買官想捐官,求也求不得的想要進朝廷,但這個人,卻有魄力從朝廷裏退出來,下海經商。

誰都看不起經商的,縱使他們有錢,但在唐敬麵前,就沒人敢說一個「不」字兒,這就是唐敬的厲害手段。

時隔這麼多年,陳仲恩成了江寧陳家的當家主子,又聽說了唐敬的趣聞,這回則是繼承子嗣的問題。

唐敬道:「讓陳老闆久等了,犬子身體不舒服,所以耽擱了些時候。」

鬱瑞在後麵聽了,直能偷偷翻了個白眼兒,也不能做聲兒。

陳仲恩起身來,一麵抖開折扇,一麵笑道:「早就聽說唐四爺的兒子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今日終於有緣得見,在下陳仲恩。」

袁老闆在一旁陪著,這才猛然醒悟,原來這小公子不是什麼孌1童,正是那個鬧得風風雨雨的唐家嫡子!

袁老闆這個懊悔,一張老臉都丟盡了。

鬱瑞是知道陳仲恩這個人的,他上輩子就聽說了,別說是江寧,就是江南一帶,也沒人敢惹陳仲恩。

若你讓他不舒坦了,就不是銀子能了的事兒,非要缺胳膊斷腿兒那也是輕的。

陳仲恩的手段狠,談生意的人誰不知道,大家和氣生財,偏生他不是,說一不二,雷厲風行。

鬱瑞點頭笑道:「陳老闆。」

陳仲恩暗暗打量著鬱瑞的表情,並沒有什麼不妥,也不見少年人沒見過世麵的緊張侷促,不止生的妙,行事作風也淡如雲煙,讓人覺著平和。

陳仲恩讓著眾人入了席,並沒有怪罪唐敬一行人來的晚,隻是吩咐開席。

酒樓是江寧最出名兒的,陳仲恩要來擺宴,別看隻用一個雅間兒,自然是包了整個樓,免得不清淨。

菜一樣樣擺上來,舞姬魚貫而入,旁邊還有琴師撫琴,調子清雅的緊,舞姬也很規矩,並不多看什麼一眼,一瞧就是花了大價錢教出來的禮數。

眾人入了席,陳仲恩笑道:「方纔聽唐四爺說,唐公子身子不舒服,是不是舟馬勞頓,又加之水土不服?請過大夫沒有?」

鬱瑞聽他提了自己的名,道:「多謝陳老闆掛心,鬱瑞身體一向如此,也就習慣了。」

「如何能習慣?」

陳仲恩道:「陳家雖然遠不比得上唐四爺,但家裏好歹有幾個名醫,等一會子讓下人引了大夫去宅地上,一定要仔細瞧瞧病,不然落了病根兒就不妙了。」

鬱瑞隻是笑著應付,但陳仲恩偏生老和自己說話,那是個惹不起的人物,鬱瑞又不能怠慢了,他在為人處世上畢竟是嫩了些,有些招架不過來,也不知陳仲恩是幾個意思。

唐敬起初隻是聽著,等著鬱瑞招架了幾次,才接過話頭,將話岔開了。

鬱瑞偷偷舒了口氣,陳仲恩對唐敬道:「前幾日陳某剛淘到一件寶貝,但陳某一向是個粗人,又怕寶貝放在自己手裏砸了,送與了其他人,又找不到合眼緣的,正辛苦思量怎麼處理,唐四爺這不就來了。」

陳仲恩說著,略一招手,旁邊的小廝捧著一個紅漆大盒上前兩步,有打扮精巧的丫鬟拿出一把金鑰匙,將大盒上的鎖打開,撥開盒蓋子。

裏麵是一方巴掌大的玉石,血紅色的,通體通透,水頭也足。

陳仲恩笑著將玉石拿出來,放在桌上,道:「玉能養人,正好送與了唐公子,一來保重身子,二來就當陳某的表禮,雖不如何體麵,還望不要嘲笑了去就是了。」

鬱瑞瞥了一眼唐敬,他做過生意,自然是識貨的人,知道什麼是好東西,陳仲恩說的謙和,其實這巴掌大的把玩件兒價值連城,鬱瑞如何敢接。

唐敬隻是看了一眼,道:「無功不受祿,這麼貴重的表禮,還真是隻有陳老闆一個人送得起。」

「普天之下有錢的人多了去,能買得起玉的自然不止陳某一個,這話說的好像陳某是個敗家貨似的。」

唐敬笑道:「能送出這物什的,不是敗家貨,是什麼?」

陳仲恩道:「我隻當唐四爺是在誇我。」

他說著將鬱瑞手一拉,直接塞在鬱瑞手裏。

鬱瑞又看了一眼唐敬。

陳仲恩道:「唐公子如此謹慎再三,生怕被陳某給算計了,怪不得唐四爺要帶著一併來,果然是四爺看重的人,就是不一般吶。唐公子隻管放心,陳某是生意人,自然不會做賠本的買賣,但礙於麵子,也不能坑你,誰都知道的,家裏一大了,麵子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鬱瑞聽了這話,才道:「那就承蒙陳老闆錯愛,鬱瑞收下了。」

眾人吃了一會子酒,唐敬和陳仲恩都是酒量好的人,鬱瑞怕喝醉了誤事,所以就呷了幾口,也並不真的喝。

吃過了飯,也真的隻是吃飯,一句生意上的事兒都不曾談,眾人隻是說說有趣的見聞之類。

陳仲恩道:「若是唐四爺在江寧多逗留些時日,一定和陳某說,陳某盡一盡地主之誼才對,唐公子倘或有什麼想頑的,想要的,也隻管開口,不是陳某說大話,隻要唐公子不要這江寧的月亮,旁的還難不倒陳某。」

散席的時候,陳仲恩還記得大夫的事情,道:「陳某這就回去了,唐四爺遣個小廝與陳某走,領了大夫回去,這江寧的大夫,怕都在陳某家裏了。」

唐敬也沒推辭,就讓時鉞跟著陳仲恩走了。

時鉞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個激靈的人,而且他那性子,也決計吃不了什麼虧。

一行人從酒樓出來就直接回了別莊。

袁老闆又來賠罪,隻不過這次他沒到唐敬麵前去碰壁子,而是直接找到鬱瑞。

陳老闆一把年紀了,跪下來給鬱瑞磕頭,嚇得芷熙不知如何是好。

鬱瑞隻是看了一眼,道:「芷熙,扶袁老闆起來罷,我是晚輩,如何能受袁老闆一拜,真是折煞了。」

「應該的,應該的!」

袁老闆一個勁兒的賠笑,一麵起身一麵道:「公子爺大人不記小人過,看在我也是好心的份上……」

鬱瑞麵上笑著,話卻涼的,道:「袁老闆您不知道,我爹爹的脾氣一向比較直來直去,若平日裏沒人惹他,還是個溫和的人,若有人衝撞了他,也是就事論事,但偏偏不喜歡別人溜須奉承。」

袁老闆趕緊點頭稱是,「還要公子爺在唐四爺麵前美言幾句,美言幾句。」

鬱瑞又道:「袁老闆,我跟著爹爹來江寧,實則是爹爹為了鍛煉我開始著手生意的事兒,如今我若是什麼都不會做,什麼都不知道,豈不惹怒了爹爹,那樣怎麼為你美言?不是火上澆油就算好事兒了。」

袁老闆一聽就明白了,道:「公子爺放心,依著公子爺的聰明才智,不消半日,江寧這一帶的事物就能清晰了,在下也算是管事兒的,江寧什麼都明白著一點兒,雖然公子爺也用不著袁某多事兒,不過袁某願意盡犬馬之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鬱瑞這才滿意了,臉色也溫和多了,笑道:「袁老闆說話太嚴重了。」

袁老闆哪敢怠慢,這唐鬱瑞不愧是唐家的嫡子,別看一副羸弱的樣子,腿還不利索,但絕對是個吃肉不吐骨頭的主兒,立馬就叫人回去將重要冊子賬簿都收拾了搬過來給少爺過目。

現在袁老闆也隻有慶幸自己的賬目做的仔細,因著在唐敬手下做活計,也素知唐敬的為人,知道唐敬是從軍營裏出來的,自然不敢貪什麼,總之賬目若不是幹淨的,袁老闆恐怕自己這一遭就是完了。

袁老闆命人去搬冊子,過去陳家引著大夫來的時鉞也回來了。帶了三四個大夫來,說是陳老闆讓來請脈的。

另外還帶了好幾捧盒的珍貴藥材,還說若是不夠用,隻管去陳家裏拿,比街上任何一個藥鋪子都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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