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船行二日,已經快接近海邊。
狄二發出信號,通知海邊的人準備接應。
船頭出現一個身影,是出來透氣的張平。
「今晚風大,不要靠近船舷。」
張平聽話地往後退到甲板上,抓住身邊扶欄,「你對這片海域很熟悉?沒想到你竟能一個人操船在海上行走。」張平佩服他。
狄二掌著舵,眼望海岸,這次航行很快就要結束了。
「這是小船。這片海域也還算安全。」狄二過了半天才答道。
這還算小船?張平咋舌。
「你原來在海上生活過?」張平本來不想問,一時耐不住好奇心。
一片寂靜。
張平也沒指望他回答,靜靜地看著大海。海水的顔色很有意思,越靠近岸邊越混濁;越往遠處看,海水越藍。層層疊疊,非常有層次感。波濤在海風下蕩得有點高,看久了人會自然而然生出懼怕的心理,害怕被無邊無盡深不可測的海水吞噬。
「他說我父親的罪和我無關。我父親利用他在海上的勢力和兵船爲自己謀取私利,但我沒有。他說他不會爲我平反,但他可以給我另外一個身分讓我回到海上發揮所長。」狄二突然開口道。
張平沒有插話。
「我愛這片海。和我的兄弟姐妹們不同,我幾乎從小就在船上長大。我娘是個爲人不齒的婊子,很多人都說她爲了攀上我父親這根高枝,故意懷了我。
「可就是這個爲人不齒的女人,爲了讓我脫離賤籍、爲了讓我以後過上好日子,她把我交給我父親船上的一名士兵後,就當著我父親的麵跳了海。那年我七歲。後來我父親就把我帶在船上,但從沒有把我帶回他在城裏的府邸,也沒有讓我認祖歸宗。
「可最後他落罪了,我這個不被他、不被他家族承認的私生子卻一樣被充作軍奴。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也和我其它兄弟們一樣死得屍骨無存。」
張平抓抓頭,不太好意思。平時這位狄二從來不跟他說話,如今一說就說了這麽一大通,還是這麽私密的話,弄得他也不曉得該怎麽回答是好。
「那位……心中有恨。他的恨意比我強了不知多少倍。我恨的人都死去了,而他的還沒有。我想獲得自由的身分,如今我已經得到,而他想獲得的,卻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他會成功的。」張平肯定地道。
「他不喜歡、不,他不希望有人親近你。他在孤立你,你……要小心。」
張平愣了一下,突然咧開嘴笑了:「原來如此,我還以爲自己真就這麽討人厭呢。」說完還拍拍狄二的肩膀,安慰他道:「別擔心,他呀,就是小孩子心性,是自己的怎麽都要攥緊不放。等他以後遇到更好的,以前的自然而然就會放開了。」
狄二肩膀動了一下,可能不太習慣有人和他如此親近。
「你不擔心就好。」不過他倒沒想到張平會如此放得開,竟然能如此心平氣和地說出以後很有可能失寵的話。但這也是事實,不是嗎?
而能認清事實的人,總能比別人活得長久一些。他希望張平能活得久一些。
張平用勁拍打了一下狄二的背,道:「謝謝你。」
狄二咳嗽一聲,轉身走開。他不是那種會把恩情放在嘴上的人,張平對他的救命之恩,他會一直放在心裏。如果將來張平有用到他的一天,他不會稀罕這條命。
這次出來接應的是錢賬房還有十六名喬裝打扮的府中侍衛,一共來了六輛馬車,裝了個滿滿當當。
狄二沒有跟他們回去,他在海邊留下了。皇甫桀告訴他,狄二從此將用狄二這個名字在這裏入伍,成爲海防一員。
馬車行了兩日,有三輛馬車離開他們駛向別的方向。張平沒有多問,那是皇甫桀暗中隱藏的實力,就連他也不知詳細底細。
皇甫桀一開始還擔心張平會否責怪他隱瞞,卻發現張平吃好睡好沒有一點糾結的感覺,他也就懶得解釋了。這人誰啊?人家宰相肚裏能撐船,他肚裏能裝十來個宰相。
張平不知道,他沒糾結,他家王爺反而糾結上了。連續幾天都用一種十分幽怨的眼光看著他,看得他腳底板直發癢。
其實皇甫桀也沒糾結什麽,他不過就是忍不住每天會想上幾遍:這人爲什麽會不在意他的隱瞞呢?難道他不如他在意他那般在意他?
在意來在意去,甯王爺就這樣在意上了。
回到京城,惠王還沒有回來。可現在京城幾乎八成以上的官員都認爲長皇子被廢,將來繼位的一定是聰慧多智、風采照人的二皇子。
勝帝沒有任何表示。後來惠王回京,稟告說廢太子皇甫琿逃到海上後失去蹤影,勝帝也沒有責怪他辦事不力,隻是揮揮手表示知道。
勝帝康複,卻也傷了底子。近來精神不佳,上朝時間也縮短了。惠王不明父皇態度,越發小心翼翼,每日必定前往皇宮噓寒問暖一番。而每天,他都會碰見同樣前來問安的五皇子舒王。
看皇甫瑾和老五跑得這麽勤,皇甫桀也不好意思做個不孝子。隔三差五的也會到宮中問個安聽個訓。
有時候瑾、桀二人碰到,皇甫桀一定會主動示好。
皇甫瑾隻覺自己越來越看不透此人,若說他有心皇位吧,也沒見他有什麽動作,朝臣中也沒什麽人支持他,就連他外公言老將軍也無明顯的偏袒之意。可如果說他無心皇位吧,他又覺得不信。
而此時後宮後位懸虛,諸嬪妃間也是暗潮洶湧。
朝中衆臣爲猜測將來哪位皇子能做太子,個個絞盡腦汁。皇帝態度不明,此時站好立場至爲重要。而諸皇子除最小的七皇子外都已成人,哪個都有繼承皇位的可能。
漸漸的,大臣中原本的派係開始出現變動,有融合也有分流。
在知道皇帝有意把韋家父子重新召回朝堂時,一時寂寥的韋家又開始出現客蹤。韋清子身爲宰相,門下弟子衆多,雖然辭官離去,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韋家父子一句話一樣能影響不少朝臣。而妙的是,韋家雖然不再閉門謝客,卻絕口不提朝中事。
甯王府,甯王的寢室內。
甯王皇甫桀喝得酩酊大醉、走路也東倒西歪,壓得兩邊扶持他的美人走得辛苦萬分,還不敢把他碰到摔到,小心翼翼地把他往床上引。
「王爺,您小心腳下。」
「小心?什麽小心!我還不夠小心嗎!就連本王立了那麽大的軍功,如今不也就是個閑散王爺!哈哈!」
「王爺,您醉了。」
「醉?誰說本王醉了?本大帥就算連飲三壇燒刀子也一樣能、呃……能取得匈奴單於的腦袋!」
「王爺最厲害了。」扶在左邊的嫵媚女子嬌笑道。
「厲害?再厲害又有什麽用?」皇甫桀嘿嘿怪笑,說話顛三倒四:「廢太子厲害不厲害?可不是一樣完了?那狐狸……一樣的老二你說他……厲不厲害?可他變成、變成太子了嗎?嘿嘿,你們都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呀?」一直沒說話的靚麗女子軟軟地詢問。
「不知道……」皇甫桀神情一陣恍惚,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樣,搖搖頭,不再言語。
「王爺,您也不是沒有機會,朝中哪位皇子能比得上您英武有氣勢?」嫵媚女子軟言相勸。
「嘿嘿,妳這個小蹄子,就妳會說話。過來,讓本王好好疼愛妳。」
「王爺……」嫵媚女子欲拒還迎地躲閃皇甫桀伸過來的魔手。
另一邊扶持的女子被甯王一把推到旁邊,皇甫桀抱起那名嫵媚女子就去撕她的外衣。
「王爺,不要……」
「不要?妳敢說不要!」皇甫桀突然暴怒,伸手就給了女子一個耳光,打得女子跌向一旁,口角也有鮮血流出。
「王爺饒命!」兩名女子一起跪下,受傷的那個連臉都不敢捂,隻一個勁磕頭求饒。
皇甫桀酒意上湧,一腳把屋中梨花木的厚重桌子踹倒,大吼道:「妳們一個兩個都不把本王放在眼裏!本王哪裏不如他?可就因爲他得父皇喜愛,本王就不得不對他屈意奉承。哈哈哈!老二那個笨蛋,他還在一心等待父皇把皇位傳給他,哈哈哈!等吧,等死了他,也不會等到!」
「王爺!」門口突然出現一條人影,快步走進室內扶住雙手亂舞、連站都站不穩的甯王。
「走開!去對那小子奴顔卑膝去!將來他才是你們的主子,不是我……不是……」
「王爺,您醉了。」身穿太監服的男子大聲喝止他的王爺繼續信口開河,同時回頭對兩名跪在地上的女子喝道:「妳們退下!這裏不需要妳們侍候。」
「是。」兩名女子不敢多言,立刻起身往外走。
「站住!」
兩名女子互相扶持著,發著抖轉身望向這位貼身侍候甯王的張侍人。
「今天不管妳們聽到什麽都給我忘掉!如果讓我聽到外麵有一絲風聲,妳們最好趕緊想想怎麽才能死得快一些。」
「賤妾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聽見!」
兩名女子惶恐萬分地退下。
「撲通。」
身分尊貴的甯王爺被張大侍人非常不客氣地扔到了床上。
甯王皇甫桀也就這樣癱在床上一動不動。
張侍人轉身往外走。
本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男人突然跳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撲向快走到門口的張侍人,一把抱住了就去扯人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