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不是張公公嗎?一大早來這吃早膳哪。」
張平擡眼,來人他認識,三皇子身邊的侍衛之一。也不知道這人跟太監有什麽仇,三年來隻要碰到他,就會被此人冷嘲熱諷一番。
前段時間還慶幸三皇子總算回去了,可剛過完年,他竟然又回來了。這次他的官職變成了監軍。
聽說三皇子變成監軍回來,皇甫桀的心情就不太好。這說明要嘛三皇子在朝中的勢力變大了,要嘛就是他們的父皇想讓幾個有能力的皇子互相牽製。
三皇子一回來就把皇甫桀叫了去,沒讓他跟進去,也不知跟他家可憐的騎尉王爺說了什麽。皇甫桀回去後憋了兩天,昨天晚上終於逮著他發泄了一通。
自己的屁股還在隱隱作痛,而追根究柢,就是因爲眼前這人的上司害的。張平連看他一眼也懶得,夾起一顆鹵蛋狠狠咬了一口。
「嘿嘿,張公公,不是我說呀,你就算把這一鍋鹵蛋都吃了,也長不出一個蛋來啊。哈哈!」與這名侍衛一起出來吃早點的幾名官兵哄堂大笑。
幾個吃早點的人明裏暗裏都在瞧張平,這人是太監?穿著一身普通兵服還真看不出來,沒有一點太監那種陰陽怪氣的感覺。
攤主更是驚訝,這叫張平的普通士兵來他這兒也不知吃了多久的早點,他從來就不知道他竟是一名閹官。
不過仔細看來,麵前這人看似已經二十出頭,身體也相當精壯,可臉上、尤其下巴上竟連一根胡渣也沒有,以前不覺得怎樣,現在這麽一看,倒還真有點奇怪。
張平的表情變得相當木訥,低著頭慢慢吃自己的早飯。不管那幾人說什麽他就像沒聽到一樣。
「老頭,給爺一人上碗粥,油條鹵蛋都多上一點。」那侍衛見他沒有反應,幹脆招呼衆人一起坐下。
「吳侍衛,鹵蛋就不需要了吧?人家說吃什麽補什麽,我們就不需要跟人搶了吧?」說話的人看服飾屬於步兵營,且是名校尉。
「王校尉,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沒有的人吃死了也補不回來。再說,就算他補回來又怎樣,他家王爺隻會再給他割了。」
「唉,說起來太監也真可憐,你說他沒老二,平時是站著尿還是蹲著尿?還有呀,聽說太監和宮女也會……他們怎麽弄的?」姓王的校尉後一句話說得聲音不大,剛好他們這一桌能聽到。
吳侍衛發出一陣怪笑,故意壓低了嗓門道:「太監和宮女怎麽弄我不知道。不過我聽說我們那位四皇子殿下是位水路、旱路皆不禁的主兒。喏,不信問我們張公公。」
「你說什麽?難道……」
「你不想想,那位四皇子殿下來到軍營三年,你看他招過妓沒有?我們張公公啊,白日辛苦,晚上也不容易啊。哈哈哈!」
「你說真的?這閹貨真跟甯王幹那碼事?」
「那還有假。在京城時就傳遍了。太監嘛,本來就算不上男人,沒女人時這不就拿他湊合。」
「我呸!個死閹貨,真不要臉!」
張平站起身,付了早點錢,連帶的連瘋子那份一起付了。
姓王的校尉鄙視之下偷偷伸出腳,張平隻能讓自己摔上一跤。
早點攤傳來一陣大笑,吳侍衛叫:「哎呀,張公公,小心您的褲子!」
張平撣撣灰,爬起身低頭快步離開。
看張平的小碟上還有一顆鹵蛋沒吃,王校尉更是樂得大叫:「張公公,您的蛋!您怎麽把您的蛋給忘記帶走了。哈哈哈!」
吃早點的人除了這一桌都是些普通老百姓,見這些兵痞囂張,心中有同情張姓太監的,也有隨那些人一起嘲笑的。
被張平叫做瘋子的男人自那些人開口嘲笑張平起,就一直盯著麵前的粥碗嘿嘿笑。見張平走了,也渾不在意。
早就知道太監讓人看不起,以前在宮裏還不怎麽覺得,出了宮後當麵背麵的嘲笑從來就沒少過。
如果他是個有靠山的閹奴也就罷了,偏偏他們家主子不能顯山露水,有時還得表現得比他這個侍奴還要窩囊。
他們一主一仆明明身懷絕學卻隻能裝龜孫,別說有皇子身分的皇甫桀,就是他有時也會憋得難過。
皇甫桀憋不住會幹兩件事:殺人和睡他。
他憋不住也會幹兩件事:練武和聽人牆角。
張平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已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探聽別人隱私,然後再享受偷偷告訴皇甫桀時的泄密感。
反正不管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家主子明顯很喜歡他這個愛好。一開始還有點擔心他被人發現什麽的,時間久了,無聊時甚至會問他:劉大將軍昨晚吃什麽了?
現在他可不知道劉大將軍昨晚吃了什麽,但他知道軍中可能要變天了。
張平坐在密室裏,聽著一板之隔傳來的聲音,覺得這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藏人之所。
爲什麽外麵戒備越森嚴的地方,「裏麵」的戒備就越鬆懈呢?沒有哪個侍衛或巡邏士兵會前來檢查密室或暗室。這裏隻有主人和主人極少數的心腹才能知道,而他們顯然很少利用這裏。
他盯了兩天,才探出那位皇帝使臣住在這裏。
至於爲什麽使臣的屋裏會有間與其它房間相通的密室,那就隻有問主人了。
現在是辰時末,絕大部分人,應該已經吃完早膳開始忙於一天生計。當然這隻是指絕大部分人,有些人這時候還正在床上纏綿。比如與他一板之隔的那位。
「大人。」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對麵傳來呼喚聲。
「嗯……什麽事?」略爲尖細、有點怪異的嗓音響起。
「大人,安王爺和劉雲劉大人來了。」
「他們來幹什麽?叫人進來侍候。」
「是。」
門響,有兩個人走進屋內。
「說。」
「太守大人帶安王爺和劉大人去內廳密談,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卑職還未探聽到任何消息。」
「再探。」
「是。」
「等等!」洗臉手巾的水絞進盆中。「咱家來這裏的事除了太守大人以外,還有誰知道?」
「前晚負責開東城門的四名兵士,及一名守城校尉。」
「殺了。」
「是。」有人退下。
一陣窸窸窣窣過後,那名嗓音尖細的使臣大人跟心腹說道:「走,隨咱家去花園裏走走。」
「是。」
門再次打開又關上。對麵變得一片寂靜。
張平伸個懶腰收腿站起,摸到開關打開密室門溜了出去。他得感謝楊嬤嬤爲了方便他爲她偷她想要的東西,教了他不少實用的絕活。例如:尋找暗室。
房間裏還有一個人,氣息很平穩也很微弱,想必還在沈睡。
張平皺皺眉頭,從剛才起他就在奇怪,誰會和太監睡一張床?還是個年近半百的中年太監?
不管是誰,他得讓他睡得更沈一點才行。
張平掀開垂地紗帳。
一位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女,披散著長長的秀發,赤身裸體正麵朝上躺在床的內側。天氣還很冷,屋內就算燃著暖爐,可這樣什麽也不蓋,沒病的人也能凍出病來。
何況這名少女身上布滿各種傷痕。
那些傷痕都還很新鮮。有些傷痕甚至是致命的。
怪不得呼吸聲會越來越微弱。
張平站在床前,救還是不救。
救,哪怕隻是給女孩蓋上被子,等會兒那老奸巨猾的胡榮回來一定會發現異常,進而知道自己行蹤已經暴露。
不救,就等於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