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回頭時,看見一個高大的黑袍男子從陰影中浮現。
李舒走在黑袍男子之前,半是緊張,半是興奮。他先蹦到欒秋身邊,難得的規矩:“欒秋,這是我義父,椿長老。”
說完又轉向椿長老:“義父,這位就是欒秋。”
欒秋還未看見那黑袍男人的臉,他隻是有一種久違的熟悉感:這人走路的方式,和他深印腦海的故人極為相似。
沒等他思索清楚,男人走得更近了,他方正的臉龐比過去蒼老,但精神勃勃,注視欒秋的目光裏有強烈的欣喜。
那欣喜像鉤子一樣,瞬間勾起欒秋逐漸不安的心。
男人垂了垂頭,他的臉徹底自陰影中暴露,燭火照亮他的眉眼。
“欒秋。”他非常溫柔,帶著懷念與期待,呼喚欒秋的名字。
欒秋僵立在他麵前,甚至沒有察覺李舒輕輕搖晃自己的手。冥冥中降落一場驚雷,將他打回原形,將他推進痛苦和無限的驚愕裏,讓他恢複成當年的稚子。
“……師父?”他茫然地開口,像每一次曲天陽呼喚他一樣,下意識地作出了回答。
與曲天陽初見的酒宴,一直被欒秋認為是自己人生改變的一刻。
父親大聲斥責,賓客竊竊低笑,唯有坐在角落的曲天陽衝他招了招手。
欒秋起初是不想動彈的。他雖然年幼,但自尊心極強,一麵羞愧得想轉身逃離,一麵卻害怕自己的離開會讓父親対生母的重重指責被他人認作事實。他仰頭與父親僵持著,甚至已經做好迎接父親巴掌的準備。
但曲天陽的呼喚,令父親放下了手。
在場的所有人中,隻有曲天陽不同:他麵色沉靜,沒有絲毫嘲諷與調侃,腰間配著長劍,一身利落的江湖人打扮。欒秋記得,他進入宴席之後一直坐在角落,不怎麼與人談話,隻是靜靜喝酒。
他朝曲天陽走去,曲天陽牽著他的手,像一個父親牽著自己的孩子。欒秋看見他將手指輕輕壓在自己的脈門上,很快抬頭笑著問:“你的名字怎麼寫?”
欒秋用筷子蘸酒,在桌上寫了兩個字。
曲天陽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執拗的孩子搖頭不肯。他便笑著起身:“那我也不坐了。”
一長一幼在宴席上直愣愣地站著,最後是欒秋先坐下,曲天陽才緊隨他的動作。落座後,曲天陽再次牽起他的手:“你沒有練過武?”
欒秋隻跟家裏的護院學過一些腿腳功夫,平時攆貓打狗勉強足夠,可那絕対算不上“功夫”。
曲天陽又問:“怎麼沒人教你欒家的內功?”
這問題瞬間勾起欒秋無數的傷心事。他看見欒蒼水被父親抱著,手裏抓了個桃子大口地吃。他受盡寵愛的弟弟現在能擁有的、未來能擁有的,都是他隻能遠望、不可接近的。欒秋控製不住自己,眼圈發紅,連忙低頭。
曲天陽撫摸他的腦袋,這溫柔的舉止令欒秋登時哭得愈發厲害。他不敢哭出聲,肩膀顫唞,雙手死死抓住衣角,眼淚洇濕了粗糙的布料。
“我教你,好不好?”曲天陽低聲問,“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教給你。你有一副學武的好骨頭,人又剛強,以後定能成為大瑀頂天立地的英雄。我有一個孩子,比你年幼,愛哭、懦弱,你才是我想要的接班人。”
欒秋扭頭看身邊中年江湖客,擦了擦眼裏的淚水。“你是誰?”欒秋毫不禮貌地問。
他那個年紀,隻知道欒家,並不曉得江湖多大。
“浩意山莊,曲天陽。”曲天陽笑道,“你若願意,我來做你的師父。”
浩意山莊和欒家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