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孩子……第十個孩子……第一百個孩子……但完美的人類始終沒有出現。
安流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它要照顧那些誕生之後便被母親置之不理的弟弟與妹妹。
母親製造了更多的「陷空」,有更多的人落入「縫隙」。母親觀察他們,學習他們,再一次次希望落空。
孩子的數量越來越多,母親開始吸收吞噬這些不如它意的小東西。安流無力阻止。它隻能盡全力保護孩子們,勸說他們忍耐痛楚,盡量討母親開心。被母親吞噬了的小東西成為海洋裡遊動的水母。奇妙的是,水母們竟然學會了自我復製。水母的數量越來越多,它們在「縫隙」的每一個水體裡遊動、泛濫,母親無法解釋這一切,它發現自己根本不能明白和理解,生命為何誕生,為何存在。
在母親失落至極、打算放棄的時候,一個孩子從水中站了起來。
他起初沒有人類的形態,在水中半浸半泡,拖了一根長長的、爬行動物的尾巴。粘稠的水對他來說太過沉重了,他幾度爬起,幾度跌倒,為了支撐自己迅速進化出雙手。等到好不容易站起來,他察覺尾巴是個累贅,回頭困惑地看著自己的尾巴。
安流那時正和母親在水池邊打發時間。
他們注視從水中走出來、猶豫著向他們靠近的那個人。他已經和真正的人類一模一樣,高大、結實。那張在人群中因標致而顯得過分醒目的臉,掛著懵懂和稚氣。
母親在痛苦、悲哀和絕望中,無意識地,復刻了一個「樊醒」。
第二百二十一個孩子就這樣擁有了「樊醒」這個名字。
名字是一種榮耀。母親希望樊醒能像名字的主人一樣,聰慧、能幹、睿智,總之得符合完美人類的一切條件。
骷髏說得好,是它把話講得太滿了,牛皮吹得太大了,自戀程度已經超越普通和不普通的一切人類了——總之,樊醒實在做不到。
他從混沌中誕生,對一切無知無識,連說話都要安流一點點教導。母親帶他和安流穿梭在各個鳥籠,他飢渴地學習一切:人類說話的方式,人類的文字,人類的相處……但仍舊無法讓母親滿意。
「你們的母親隨即察覺,它根本不需要這麼多孩子。」骷髏說,「它需要的,隻是一個我。」
樊醒一下聽了這麼多,他麻木得近乎平靜:「所以呢?」
「安流和母親最親近,它發現那些不被需要的孩子,母親正打算把它們統統吞噬,讓它們回到意誌之中,或者成為新的水母。」骷髏說,「以及,為了讓我復活,意誌可能會犧牲這個樊醒。」
魚幹在骷髏手裡掙紮:「……我,我為了……我這麼好嗎!」它蟲子一般在骷髏手中扭動,因自己的善良和偉大而驚訝不已。
安流就這樣擄走了骷髏。骷髏對於自己能離開那個枯燥的「鳥籠」感到無比興奮,它要求安流把它放在一個快樂豐富的地方,人必須得多。但安流沒聽從。它一心隻想讓母親認為骷髏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放棄那些瘋狂可怕的想法。
安流不讓自己得知骷髏的去向,它怕母親會從記憶中攝取出來。隨手把骷髏扔進一個鳥籠後,安流飛快溜走。
那時候這「鳥籠」裡還沒有小十。籠主是個坐在麥田裡編織花環的老嫗。
她和骷髏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歲月。數不盡的日月裡,骷髏和老嫗迎來無數的路過的歷險者。「鳥籠」平和、寧靜,歷險者們喜歡躺在金色的麥田裡伸展手腳,聽老嫗用含糊不清的方言說故鄉的故事。
能聽懂的隻有寥寥幾人。大多數歷險者隻是短暫停留,歇息夠了,骷髏和老嫗送他們離開。骷髏一直想在更多的「鳥籠」裡冒險,但它沒有走。它躺在麥田裡,麥稈從它的骨頭之間鑽出來,指向藍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