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生來就是這裡的人!骷髏跟老嫗說:婆婆,你覺得對不對?
老嫗應了,點點頭。骷髏感到一種新鮮的安寧。它盤腿和老嫗坐在一起,笨拙地用不靈活的手指學習編織花環,河流叮咚,秋風疏爽,草葉和花瓣穿過它空蕩蕩的肋骨,仿佛在它不存在的心髒上踩下腳印。
再後來,小十來了。
她帶來了安流被懲罰、樊醒盜走深淵手記、母親憤怒驅逐所有孩子的消息。她當然也知道骷髏的身份,但她不打算告知母親。奪走老嫗的生命後,小十成為了新的籠主。骷髏憤怒又難過,和小十大吵一架。它無力反抗小十,小十把它扔進了普拉色大陸的海洋之中,隻允許它每天晚上上岸,逡巡陸地。
「你是條好魚啊,親愛的。」骷髏用粘膩的甜蜜聲音說,「安流,我呆在海底的時候一直在想,你幫了這麼多孩子,你是否也會來找我、救我呢?畢竟我們是朋友,對不對?」
魚幹全然不記得他,也不記得它口中的往事。它沉默很久,突然問:「那你還嫌棄我?」
骷髏為了表示親昵,把魚幹放進自己的眼窩裡:「好吧,我允許你在我的骨頭之間鑽一會兒。這是絕無僅有的殊榮。」
魚幹戰戰兢兢回到餘洲手裡。它決定以後更愛餘洲一點,餘洲最可愛。
餘洲翻開深淵手記:「這麼說,這是你的東西?」
骷髏:「對。」他嘗試翻動,無計,「顯然,它已經成為了你的東西。」
扉頁的字很漂亮,內頁的記錄,無論是文字還是圖案,相當稚嫩笨拙。餘洲隱隱有個猜測,他翻到第三頁,紙頁上有一個簡筆線條畫成的樊醒。「這是誰?」
「是我。」骷髏說,「是意誌畫的我。」
果然。餘洲心頭豁亮:這本手記上的字,是骷髏教母親寫下來的。「縫隙」的意誌曾經努力學習過人類的文字和語言。
餘洲無法將笨拙地學習語言、書寫文字的意誌,與曾有過一麵之緣的巨大身軀聯係在一起。
對渴望見識更多世界的意誌,這狹長的、無邊無際的「縫隙」,是否也是它的「鳥籠」?
小十不知何時已經醒了,她走近餘洲等人,又不太樂意聽骷髏講話,幹脆藏進水裡,隻露出個腦袋。
「不是我的錯!」魚幹遊到她身邊,她匆匆抬頭說,「我如果不占據這個‘鳥籠’,我就沒辦法生存。」
魚幹:「沒人責備你。」
小十又把腦袋藏進了水裡。她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是籠主,無論骷髏還是安流、樊醒,這些卑微的生命都是她豢養的鳥兒,是玩具,是用來給自己取樂的。她還想起自己的目的,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繼續,無論是深淵手記,還是安流的心髒,她都沒法得到。
太陽升起來了。骷髏渾身骨頭哢哢炸響,它慌裡慌張跳進海裡,一句「今晚再見」還沒說完,便以古怪的姿勢沉入海中。
餘洲把樊醒拖起來,樊醒姿勢別扭地要求餘洲給他一件衣服。魚幹讓小十把仍在陸地上的柳英年和許青原帶到這裡來。小十扭扭捏捏,魚幹說:「乖哦,好嗎?」
這是它以前哄小十的時候常用的語氣,小十愣一會兒,答應了。
餘洲和樊醒把獲得的新信息跟柳英年、許青原交流。醒來的季春月還想再跟餘洲打聽孩子的事情,樊醒穿好衣服,站在她和餘洲之間,不讓她有發問的機會。文鋒堅持認為餘洲所說的隻是安慰季春月的謊言,自然也不讓妻子多問,示意她安靜。
季春月閉嘴不言。她耐心地站在餘洲身邊,等待餘洲把一切她能聽懂或聽不懂的事情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