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眺望操場上跑圈的薑笑。
她姿勢漂亮、速度平穩,仿佛雨中穿行的鹿。
「你是不是沒上過高中?」樊醒忽然問。
餘洲還猶豫著是否要搭理他,聞言一愣,幹脆不答。
樊醒背靠在水泥欄杆上,天台有一間小小的儲物間,褪色的綠門半掩,裡頭堆滿雜物和無主的課本。
「我也沒上過。」他說。
餘洲一驚:「你也上不了?」
套話成功,樊醒看著他笑:「原來你真沒上過?」
餘洲:「……」
樊醒:「為什麼?」
他問得誠懇,再不是那種調笑的口吻。餘洲直接答:「沒錢。」
細雨澆濕了他們的頭臉和肩膀。樊醒從儲物間裡翻出兩本試卷集,歷史和生物。他塞給餘洲一本,餘洲的臉霎時間辣得漲紅:「我不懂。」
樊醒衝他一笑,撕下一張試卷,很快折成一架紙飛機。
「飛咯——」
紙飛機滑進雨中。
雨雖然細,但太密了。雨水打濕了紙張,飛機很快變得沉重,晃晃悠悠落在樓下的梧桐樹上。
「八十分。」樊醒又撕了一張卷子,「我再做一張。」
他這回折了架更復雜的紙飛機,巴掌大小。飛出去之後果真比之前那架穩了許多,但也是很快就落地,停在另一棵稍遠的梧桐樹上。
「九十分。」樊醒大笑。
餘洲怔怔看樊醒,半晌才說:「卷子都是一百五十分的,九十分剛剛合格。」
他也折了一架。折紙飛機、紙船、紙鶴、紙青蛙,這些手工活兒餘洲都是行家。久久沒什麼像樣玩具,他有一次在學校的垃圾筐裡撿到一本折紙書,認真學會了,專門逗久久玩。
久久喜歡他折的東西,餘洲也樂意研究。他那雙擅長撬鎖開門的手,在學習折紙上仿佛也有一些天賦。
他折的紙飛機輕而平穩。飛機一路滑行,承載雨水,最終落在樹上時比樊醒那兩架更遠。
「一百三十分!」樊醒笑著,「厲害啊餘洲。」
樊醒有一張夠甜的嘴巴,很會誇人,從霧角鎮開始餘洲就知道。
他這樣好看又會說話的一個漂亮男人,隻要流露些許溫柔,就容易讓人信任,清水一樣能融入任何氛圍。在阿爾嘉的王國裡,縱然隻是個小孩,樊醒也是他們之中最受原住民歡迎的成員。
餘洲不相信樊醒說的話。他內心知道樊醒在逗他笑,想讓他高興起來:沒讀過高中不是什麼要緊事,他的紙飛機能飛那麼那麼遠。
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餘洲心裡一邊跟自己說「沒必要開心」,一邊還是笑了。
他笑得勉強拘謹,不讓樊醒有趁隙而入的機會。隻要樊醒樂意,似乎隨時都能找到打趣餘洲的機會。餘洲在心裡警戒自己:他害你。
有另一個聲音,像是魚幹在嘀咕:他也救過你。
「第一次做人,有什麼弄錯的地方,你多擔待。」樊醒忽然開口。
餘洲:「……」
「如果我做錯,你記得原諒我。」樊醒很認真。
樊醒對別人多麼親熱,說的話多麼好聽,偏偏對著他,開口就討打。「憑什麼?」餘洲反問。
樊醒:「憑我喜歡你。」
餘洲:「沒看出來。」
樊醒:「這種隱秘心事,怎麼可能隨時隨地讓你看出來?我藏在心裡了。」
餘洲:「再遇上跟上次類似的事情,你會把我推下去嗎?」
樊醒沒半點猶豫:「會。」
餘洲:「……」
樊醒:「但我會跟你一起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