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炮擊聲果然如胡昌等人所願,徹底停了下來。
定海號挑著燈籠,在江心航道來回遊弋。船上的大部分將士,都奉命入船艙休息。隻留下很少的一部分將士在舵樓,炮位和甲板等關鍵位置當值,以應付突發情況。
頗為寬敞舒適的指揮艙裏,韓慶之也略微感覺到了一絲疲憊,披了一張繳獲來的紅夷毛毯,開始閉目養神。
白天和前半夜的戰鬥,對他來說雖然是小菜一碟,但梳理清楚戰鬥發生的前因後果,以及戰鬥背後的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卻耗費了他不少心神。因此,趁著倭寇們暫時不會有新的動作,他也趕緊趁機緩上一口氣兒。
然而,總計才緩了一刻鍾左右,艙門卻被人用力拉開,盧象升提著斑鳩銃,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不待韓慶之恢複清醒,就沉聲問道: “慕雲,怎麼不開炮了,你莫非真的要放倭寇們一條生路?”
“是啊,慕雲兄,倭寇殺人越貨,無惡不做。你如果放了他們走,消息傳開,沿江百姓,必然會恨你入骨!” 袁樞緊跟著閃身而入,站在韓慶之與盧象升兩人之間,低聲勸說。“南京城裏那些言官,肯定也會如瘋狗一般向你撲過來。”
“不是放他們一條生路,二是根本攔不住!” 第三個入內的,是閻應元,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竟然主動替韓慶之辯解,“盧知府,袁都事,二位有所不知。黃田港雖然也叫港,出口卻極為寬闊。如果倭寇一窩蜂往外衝,定海號非但攔不過來,還可以被他們衝到近前,打個措手不及!”
“真是這樣?” 盧象升將信將疑,皺著眉頭向韓慶之尋求證實,“那你也別收倭寇的禮物啊。哪怕你將來全部用之於公,被言官知道,也會揪住你不放!俗話說,三人成虎,朝廷裏頭,眼下又是閹人當道。”
“我知道這一天下來,光火藥和炮彈的消耗,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但是,慕雲兄,建鬥兄說得對。倭寇的錢,收了肯定會影響你的前程!” 袁樞感覺有些不好意思,放緩了語氣,繼續勸說。
“建鬥兄,伯應,你們兩個恐怕誤會了。皕亨,謝謝你替我說話。不過,你也隻說對了一半兒!” 韓慶之到了這會兒,頭腦才終於恢複了一點兒清醒,趕緊站起身,苦笑著擺手。
“誤會?慕雲可否解釋一二?若是愚兄剛才說錯了,愚兄理當像你賠罪。”盧象升的脾氣,如同曆史上一樣耿直,果斷拱手請教。
“慕雲兄莫非行的是緩兵之計?” 袁樞眼睛裏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隨即,皺著眉頭提醒。“可如果真的像皕亨剛才所言,黃田港出口寬闊,天亮之後,倭寇豈不是更有機會一窩蜂逃走?!”
“伯應猜得沒錯,的確是緩兵之計。我不收錢,倭寇肯定不會等到天明,就會一哄而散。而夜間行船,我未必能追得上其中幾艘。也分不清,哪一艘船上,坐的匪首。” 不想讓大夥非心思猜來猜去,韓慶之笑了笑,輕輕點頭,“而我收了倭寇的買路錢,卻推脫說要向孫督師請示,然後欺騙前來接洽的倭寇說,建鬥兄是福建布政使朱大典。倭寇首領得到消息,雖然知道我不會放他走,但是,卻會認定,我下半夜不會突然發起進攻。”
“然後呢,等倭寇放鬆了戒備,你立刻駕船衝進港口裏去,擒賊擒王!” 袁樞年輕氣盛,興奮地揮舞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