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朱大典低聲沉吟,隨即,恍然大悟。
孫承宗雖然被推為東林魁首,在東林黨內,卻做不到一言九鼎。事實上,不光是孫承宗,換了錢謙益,侯執蒲,甚至已故的前黨魁李三才,也都做不到讓所有東林黨成員,都唯自己馬首是瞻。
整個東林黨內,除了幾個黨魁之外,還有若幹大大小小的派係,平時彼此之間明爭暗鬥不斷,隻是在遇到閹黨這種大敵之時,才能聯手一致對外。
所以,朱一馮想要在東林黨的支持下入閣,光贏得了孫承宗一個人的支持肯定不夠,還需要爭取東林黨內其他山頭的支持,甚至在必要時,壓服東林黨內的反對者。
而先前金遊擊對定海號上的大明日月旗視而不見,悍然下令對著定海號開炮。也未必完全是衝著盧象升。畢竟,他無法確定盧象升當時就在船上。他之所以那樣做,還有一層意思,是想通過擊沉定海號,來向朱一馮示威。告訴朱一馮,別以為討好了孫承宗就能如願以償,東林黨內,還有其他大佬,未必肯買他的賬。
隻可惜,那金遊擊背後的大佬,千算萬算,沒算到雙方之間的實力差距竟有如此懸殊。更沒算到,韓慶之根本就不是個按照常理出牌的,直接把兩座炮台給拆了了稀巴爛!
按照眼下大明官場規矩,韓慶之是朱一馮一手提拔起來的遊擊,就等同於是朱一馮的門生。韓慶之所展示出來的實力,也必然可以被朱一馮所用。他轟飛了金遊擊,拆了炮台,將常州知府王有道逼得出門認輸,就等同於朱一馮向所有東林同道,展示了實力。那些支持他,和對他不感興趣的人,都可以通過此事,好好考慮一下各自接下來的選擇和立場。
……
想到這,朱大典大笑著撫掌,“好,好!慕雲非但一身都是膽,並且粗中有細。有恩無威,向來隻能折服君子。恩威並重,才能讓宵小之徒,也不敢輕舉妄動!”
“硬碰硬的事情,交給在下這個武夫。事後如何收場,還請延公多費心。”韓慶之向來會做人,拱了拱手,笑著請托。
“包在老夫身上,包在老夫身上。這事兒,老夫最是在行。特別是有你的大炮和戰艦在背後撐腰之時。”朱大典當仁不讓,拍著自家胸脯承諾。
他這輩子,最擅長的就是跟人周旋。即便沒底氣的時候,都能最大程度地保護自己的利益。如今“底氣”這麼足,怎麼可能讓別人占了到半點兒上風?
“孫督師那邊,今晚應該不會有事。船上有些薄酒,長江裏刀魚正肥,延公今晚不妨喝上幾杯。”見朱大典一點就透,韓慶之也不多囉嗦,笑著轉換了話題。
“一起,一起!”朱大典眉開眼笑,伸手拉住韓慶之的胳膊,“在城內跟那幫人吃飯,一大半兒精神都得放在繁文縟節上。哪如跟慕雲在船上吃得舒坦?走,咱們兩個,今晚不醉不休。”
韓慶之笑著答應,隨即扭頭安排方雙去從歸來的漁船那邊,購買江鮮。
這個年代,既沒有絕戶網,又沒有什麼小化工,所以,無論刀魚還是鰣魚,在長江下遊都隨處可見。不多時,方雙就將成筐的江鮮,搬回了戰艦上。然後由隨船的夥夫稍加烹製,就做成了一道道美食,供全船上下大快朵頤。
朱大典是個文人,自然不可能像炮手,水手那樣,隻管填飽肚子了事。吃到裏慕名已久的江鮮,又喝了幾口小酒,便文思泉湧。端著酒杯站在窗口,正準備吟詩為樂,視野裏,忽然發現數以百計的大船小船,像受驚的魚群一般,從下遊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