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久等了。本章排版方式有所變化,因情節需要,有大量切換場景的部分。
另外逼宮之後還沒有那麼快完結,月亮和狼崽還要搞一個大事件。
驚雷如巨輪碾過梁京上空。雷聲餘韻似折斷樹枝,哢哢般脆響,一場澆滅天地的暴雨。
靳岄與章漠坐在玉豐樓最高一層的樓閣上。京中房舍低矮,唯有玉豐樓此處可以看見宮內屋宇。雨水豪潑,令人無法遠眺。琉璃瓦失去光澤,天上地下一片茫茫。
因天氣太糟,沒有客人上門,玉豐樓就開了他們這一桌。倆人也不吃菜,一口口抿著酒。
“什麼時辰?”靳岄問。
“已經開始了。”章漠隻簡單一答,“你認為你與樂泰這一番布置中,最大的變數是什麼?”
靳岄思索良久,默默搖頭。他無法預計什麼是變數,隻盼宮中行動的幾方人能靈機應變。他最期盼的,是明夜堂的人不要受到分毫損傷。
按照以往慣例,每日午膳前皇後總會到太後的慈宣殿問好,並陪太後一同用膳。但今日瑾太妃在慈宣殿等了許久,不見新容出現。
“怎的不見聖人?”瑾太妃笑問,“我還專門備了給她的點心,是她家鄉最出名的師傅做的。”
“新容今日不來。”太後掩嘴打了個嗬欠,雨天令人疲乏,言辭無聊的瑾太妃更是令她昏昏欲睡,“她如今有孕,身子沉重,這幾日雨水太大,我便免了她這些禮節。有什麼好吃好用的,一會兒命人送到她那邊去便是。”
瑾太妃心頭一驚,幹笑道:“原來如此。”
太後看她:“你找新容有事?”
瑾太妃說沒有,太後與她又幹坐了一陣子,起身稱累,下了逐客令。瑾太妃起身,一臉踟躕:“太後……”
太後歎氣:“早看出你有事要說。”
瑾太妃指著身後那年幼的宮女:“她前幾日在宮裏看到了一些事情,和後宮嬪妃相關。”
她言辭閃爍,身後少女又一次驚慌跪下,太後左看右看,摒退眾人,帶幾分不耐煩:“說吧。”
殿內隻剩三人,那少女忽然抬起頭來。太後撞上她的眼神,登時一震。還未反應過來,那少女忽然從地上竄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到她身邊,一隻鐵爪似的手箍緊了她的脖子,另一手按住她的額頭。這是個隨時可以擰斷她頸骨的姿勢。
太後登時色變,卻又不敢出聲呼喊。這少女身手極其了得,她怕自己還未喊出一句話已遭不測。但她畢竟在後宮呆了多年,機變迅速,右手飛快一掃,拂落桌上茶杯。
茶杯落地前一瞬,太後忽然整個人往前撲倒是少女拖著她腦袋跨出一步,茶杯險險落在少女足尖,沒有一絲聲音,太後被她拖得登時跪倒在地,卻又被少女手肘一頂其腰,輕輕卸力,膝蓋落在地毯上,悄無聲息。
隻聽瑾太妃低聲道:“不奇,別傷了她。”
少女解下頭上發帶,把太後雙手捆在背後,扔回榻上。她動作迅疾利落,太後滿心驚慌:少女不似宮中之人,她對太後的身份毫無敬畏,竟敢拖著自己跪地。太後不敢再亂來,低斥瑾太妃名字:“李秀,你和岑煆是想造反麼!”
瑾太妃神情淡然:“若是不這樣做,哪裏有姐姐你跪我的這一天呢?”
梁京城外,建良英的部隊正率領梁京驍虎營、飛龍營和白鷹營三營的守軍徒步進山。
驍虎營統領提醒:“建將軍,今日這般大雨,何必進山操練?”
建良英年事已高,須發俱白,但仍精神矍鑠,坐在馬上腰背筆直,聲音更是洪亮:“官家命我整頓守軍軍務,怎麼?你不樂意?”
統領賠笑:“將軍言重了,我是擔心山泥不穩固,雨一時半刻停不了,會出事故。”
建良英勒停馬兒。他和守將行在最後,此時抬眼看向蜿蜒的隊伍,點頭道:“那便命三營停下,不必進山了。”
統領臉上掠過喜色:“好,我這就命他們回頭……”
“不必,”建良英說,“原地駐留,雨中操練!”
統領急得頓足,眼看建良英下馬,連忙緊緊跟上:“將軍,縱然您是來整頓軍務的,可守軍怎可離開梁京城郊?這是……這是……”
“是什麼?守軍依照兵符出動,如今兵符在我手中。我若不經官家旨意,率守軍進入梁京,那是謀逆。可我今日是帶你們進山操練,三營中已經留了三百人以備不時之需。”建良英回頭問,“莫非你是算準了,梁京今日會出事?”
統領臉上淋滿雨水,聲音發抖:“屬下不敢。”
他不再出聲阻攔,建良英大步朝已經靜立的隊伍走去。在兩人身後還有幾位士兵跟隨,其中一位捕捉到統領悄悄遞來的眼神。他越走越慢,落在最後,趁眾人不備,牽著馬兒閃入林中。
雨勢太大,那士兵身影很快便消失了。他借著密雨往大營趕去。
半個時辰後,士兵回到大營。很快,營中衝出三騎,兩騎左右分散,奔向城外其他兩營,一騎穿過大雨往城門奔去。馬背上的士兵朝守城軍士亮出軍牌:“我乃驍虎營校尉,有要事入宮麵聖!”
驚雷持續不斷,幾乎淹沒了人聲。
此時宮中德政殿內,岑融狠狠一拍書案,厲聲道:“禦史台好大的膽子!”
樂泰與各部尚書、常律寺卿跪在殿中,他手持一卷奏折,高聲誦讀。
岑煆立在一旁,不聲不響。那折子上所說所寫全是岑融的罪狀。他過去如何因糾結臣怨,罔顧沈水下遊十幾萬人命,開閘放洪;他縱容毫無官職之平民幹涉政務,以謀私利。最重一條罪狀,便是他弑父弑君,大逆不道。
岑融怒極反笑:“好一個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不明不德!岑煆,我倒小看了你,你何時籠絡到這麼多……”他忽然一頓,眼神掃過殿內眾人,了然一笑:“原來如此,夏侯信,鄧白,孫嘉聖,喬英師,你們都是梁安崇學生。”
他一指岑煆,怒吼道:“你與梁安崇果真是一夥!”
夏侯信朗聲道:“我等秉義發聲,並不因我等從前曾是何人弟子、又受何人恩惠。我等為官多年,心係百姓,敬重先帝。你如此忤逆狠毒,天下人人盡可唾之,我等今日就算死了,也要為先帝掙這一口氣。”
“欲加之罪,”岑融絲毫不懼,他緩慢落座,“何患無辭。”
“常律寺和禦史台已將來龍去脈調查清楚。”夏侯信說,“你絞殺先帝,是證人楊執園親眼所見。”
岑融瞳仁一縮,厲聲道:“楊執園?!”
他目光緩緩掃過殿內數人,最後落在筆直站立的岑煆身上。一切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岑融忽然起身站起,大吼:“來人!!!”
吼聲淹沒在雨聲之中。殿外一片沉寂。
守在德政殿外的內侍與官兵盡數倒在院內一角,已被岑煆的人看管起來。血水滲入草叢泥土,咕嘟作響。
門外的安靜令岑融麵色劇變。樂泰從懷中掏出一份詔書,放在案上:“官家,這是禦史台為您擬好的退位詔書。”
德政殿後,一名瘦小太監瑟瑟發抖。他捂著自己耳朵,但什麼都聽得清清楚楚。回頭看了眼宮牆,他拚命爬上假山石,艱難翻過去,落到石板鋪就的道路上。
宮中靜得可怕,他顧不得大雨潑麵,拚了命地往前跑。
德政殿外沒看到禁軍,這恨不尋常。但他知道此去不遠就是太後居住的慈宣殿。他跑得越來越急,摔了一跤又匆忙爬起,下巴與鼻子鮮血淋漓,他突然哭了出來,迎著瓢潑大雨邊哭邊用尚未變化的聲音喊:“……救、救”
話音未落,咚地一聲,他栽倒在地,昏了過去。
一位身穿禁軍服飾的青年落在他身後,把他拖起綁好,扔在角落的隱蔽處。見那小內侍被淋得狼狽,青年隨手摘了張大葉子擋在他臉上。
同樣身著禁軍服飾的沈燈大步走來:“你認得?”
陳霜搖頭:“不認識。隻不過我當時離宮,也差不多同他一個年紀。”
沈燈忽然按住他肩膀,兩人閃進樹叢後躲避。身側長廊上走過一行人,為首的婦人雍容華貴,陳霜隻看她發飾衣裙一眼,登時睜大了眼睛。
“聖人,太後已經命你不必前去服侍,你何必又……”婦人身旁侍女低聲道。
“這雷雨天母後睡不安穩。我去看看便回。”新容低聲回答,“快走吧,這雨有點兒冷。”
一行人在雨中挑著避雨的廊亭走,抵達慈宣殿外時,新容忽然一愣。
殿外站著幾位陌生麵孔的禁軍與內侍,不見她平時熟悉的人。
內侍還未通傳,殿門便打開了,從中走出的是瑾太妃。
瑾太妃稱太後困倦,用完午膳便睡了,又說她和自己談往事談得熱烈,不舍得讓自己離開,醒後兩人還要繼續說話。“新容不必操勞。等太後醒來我便告訴她你已來過。”瑾太妃笑道,“你身子沉重,切莫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