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龍口,濃夜中天海一色,星子自天穹倒映,紛紛碎在漣漪中。
青虯幫的水盜在吞龍口外遊泳,忽見從東方緩緩駛來一葉小舟。舟上有位白發老嫗,立在船頭念念有詞,搖槳的是個黑皮膚的少年人。
水盜們濕淋淋爬上礁石,有的在原地等著小舟靠近,有的飛奔入吞龍口,大喊:“老大!阿嬤到了!”
正在看陳霜帶來的赤燕地圖的嶽蓮樓猛地抬頭,章漠閉目細聽:“……是一位婆婆,聽口音,似乎是瓊周人。”
嶽蓮樓蹦過去在他麵上親吻一下,推窗躍出,咚地落在甲板上。青虯幫所有水盜都走到甲板上迎接那位“阿嬤”。老嫗看著約五六十年紀,頭發銀白,一張臉卻仍光滑細膩,如同少婦。鄭舞親親熱熱攙著老嫗上船,一口一個“義母”。
嶽蓮樓便知道,他與章漠在此苦等的人終於到了。他理理衣襟,快步上前,躬身作揖:“阿嬤。”
老嫗自稱貝夫人,見嶽蓮樓模樣端正又彬彬有禮,並不反感。她是瓊周人,自小學醫,四處行醫已有幾十年。當年被青虯幫老大擄上船當壓船夫人,不料卻治好了船老大多年的頭痛頑疾。老大對她又敬又愛,無論去何處都要帶上她,鄭舞便是兩人在瓊周附近海麵撿回來的孤兒。老大死後,青虯幫交給鄭舞繼承,老水盜紛紛離去,貝夫人便離開鄭舞,一個人帶著徒弟到處周醫濟世。
“颶風要到了。”貝夫人坐下便說,“海麵顏色變了,鷗鳥的飛行和聲音也有了變化。鄭舞,你得做好準備。”
“都準備好了。起風時我和幾個人留在此處看船,其餘的都轉移到海門鎮上。”鄭舞說。
“不行。”貝夫人斷然道,“船上不可留人。這次風非同尋常,我一路過來,海裏出現了許多未見過的魚兒,怕是極深之處藏匿的東西也全都翻了上來。”
鄭舞一怔:“……莫非海溢麼?那海門鎮也不能呆,得告訴鎮上的人,及早上姑姥山避難才是。”
在兩人說話時,嶽蓮樓始終安靜坐在一旁,不時給貝夫人添酒。貝夫人看他,他便笑笑。貝夫人指著他對鄭舞說:“他到底來做什麼的?”
嶽蓮樓連忙恭恭敬敬開口:“求貝夫人相救。”
鄭舞與義母簡單說了嶽蓮樓來意。貝夫人得知嶽蓮樓提出的條件,沉吟片刻問道:“你要帶青虯幫入列星江,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是誰?你憑什麼誇這樣的海口?”m.X520xs.Com
“在下明夜堂陽狩,嶽蓮樓。”嶽蓮樓坦誠道,“夫人若對大瑀江湖有些許了解,應當也聽過明夜堂的名字。明夜堂雖為江湖幫派,但也是做生意的好手。我們與列星江水幫井水不犯河水,不過常有大宗生意往來,有交情在。”
“再好的交情,青虯幫橫插一腳搶人生意也是不行的。”
“如今列星江江北全境已經割讓給北戎。大瑀與北戎以列星江為分界線,兩國通商來往,比以往更加複雜。列星江水幫中不少有識之士,如今正在積極招攬能人。鄭舞和青虯幫經我明夜堂推薦,自然不會引起水幫反感,有我們從中斡旋,得到水幫認可,生意和錢銀自然滾滾而來。”
貝夫人靜靜看他,嶽蓮樓一口氣說完,臉上平靜沉穩,心裏卻默默嘀咕:說得太大包大攬了,隻盼章漠之後不要罰得太狠。
貝夫人問鄭舞是否想好了,鄭舞點頭稱是。若海近岸生意幾乎全被瓊周水幫搶了,青虯幫難以為繼,他不得不北上列星江求生。貝夫人沉思片刻,喝完杯中溫熱黃酒,問:“病人在何處?”
章漠吃了鄭舞開的藥,雙目視力已經在漸漸恢複,唯有腹中蠱蟲仍日日固定疼痛兩次,折磨得他吃不好睡不好,連帶嶽蓮樓也憔悴許多。貝夫人為他看脈診治,又看了他舌頭、眼下等位置,雙手在他腹部摸索按壓,許久才起身問徒弟要來一支香。香點燃後,章漠瞬間疼得要彈起來,手上鐵環鐵索錚地一響,被他拉得筆直。
嶽蓮樓嚇了一跳,忙撲過去撬開他嘴巴:“別咬舌頭,咬我。”
章漠把他推開,咬住自己手指,額上大汗淋漓,目光渙散,垂著頭不停喘氣。貝夫人已經滅了那香,拈拈手指:“蠱母未死,蠱子依律作祟。若是想活,先弄死蠱母,我再用藥幫你去了蠱子。”